“怎么乱说,他光天化日之下都敢时常带鸡婆回这里来睡,哪个见不到?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想抵赖?还想反咬人一口说人家乱说?真是无法无天了!——这个地方不知有多肮脏!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现在是有车回家的话我马上就去坐车,离这里越远就越好,一世人我都不会再来这个肮脏的地方了!和他远隔千里,眼看不见耳听不着,落得安宁再说!不然,被他这些下流的事都会气死!”清凤姑仍旧愤怒难平,大声凌厉的叫骂着,对侄儿诉说了一阵,又对着丈夫嚷道:“这次死你都要死出一千五百元钱来!没有这么多怎么也不放过你!给你在这里好吃好喝好嫖,不如拿回去给儿女读书和买两件像样的衣服!之前回过去几千元钱,这两年多来一分都不见回,这次怎么样也要拿出这个钱来!我来一次不知要打多大的主意才来得了。走了这么多天了,家里不知成什么样了!你就是天天煮龙肉给我吃,我也没眼看你的!今晚怎么样你都要拿出这笔钱来,明天天一亮我就走,回去,说过再不来你这个猪窝狗窝牛窝!两年多了才要你的一千五百元钱,太便宜你了!怎么样,不过分吧?不要这个钱迟早也是被你乱搞掉的!等会你就是去跳河跳山崖都好,一定要跳出这个钱来,不然我无法放过你!”

“你来了!”许家宝笑眯眯的惊奇而又不好意思似的说。接着用水瓢舀了一勺水到门外顺着手倒溜着洗手。

“我的父母自然是不同意的,我在家里做什么他们都反对,没一样是支持我的,非要我去上什么班,还叫我去东莞打工!太没脑子了。”

爷爷奶奶在这间屋子里已经住了好几年了,乐此不疲的经营着杂货摊子。

“那就好了!真正的好世界来咯!这样穷人就得翻身了。”老父亲刘力山像听神话故事似的,身体里每条血管都活跃着美妙的畅快。

养猪和酿酒干不去之后,父亲刘东升就把刘明亮带去山里边帮忙看管竹子的生意。不想亏得一塌糊涂,父子俩心情黯然的回了来。

“怎么不实际?找到好路子,挣上钱,把家庭搞好和把自己的事业做出来,就是实际!”

“是就是,我就怕姐姐怪我们把你带出来。”王翔飞听他这么硬朗的说,看到他那好像成功在握的自信神情,心里很不舒服。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充其量只是个卖力气的大老粗,人家把你当什么看还不知道呢!得了一点好处就不知东西南北,太愚蠢了!这根本不是做事的料。”

一连卖了二十天,菜地里的青菜都割下来卖完了,总的一盘算,真的只卖了三千来元钱。细细的又一算,刨去本钱,几乎没有利润。三个人不免十分扫兴,辛辛苦苦早出晚归地干了好几个月,竟然等于白忙活,这个打击有点难以接受!

阿方叔好像有异于别的当地人,对外地人有着宽容、理解和仁慈的很独到的一面。对于主动找他帮忙的外地人,他总会热心的帮助。由于他具有这样的“特性”,自然也就成了许多外地人“巴结”的目标了。在被当地人普遍鄙视的异地他乡里,有许多的事情有当地人帮一帮,“捞佬”就会省去许多的烦恼和周折。比如租个房子呀,租块地呀,没及时办好暂住证被治安队抓去了等等,有个当地人出面帮着周旋一下,事情就会好办很多的。

入夜的时候,清凤姑才从田里回来,禾苗刚插好不久,这时是要很贴心地护理好的。小女儿许洁梅在门前横一刀竖一刀地剁着猪菜,她就叫女儿放下,自己来剁。鸡鸭在门前悠然的度着方步,唧唧呱呱的朝主人叫唤着,还想得到入笼前的一顿吃食。许洁梅搁下剁猪菜的菜刀进厨房来将一些剩饭和着一些米糠用水搅拌均匀给鸡鸭吃了,就把它们一一赶进笼子里去。许树龙今晚很老实,乖乖地坐在灶堂里烧着煮饭和洗澡水的火。他还是上一年级,对于读书,他似乎不怎么开窍,这是第二次读一年级了,但成绩还是很不理想,常常被书本上的知识弄得晕头转向,摸不着门道。

“你还硬气?知道你出错在什么地方吗?”

学生们也许不在乎分成是多少了,他们恐怕也不敢去想分成是否能让他们满意的事,寨子的游客越来越多,反正他们就越来越高兴,他们的衣着打扮常常换新鲜的花样,不想到园里的食堂开饭就到附近小店去吃,生活仿佛很如意似的。而刘明执则不可能和学生们比了,他能得到的分成是多少,是无从知道的,也不好意思去问。他平日的用钱是自己在家带来的,反正任劳任怨感恩似的干着,在接踵而来的挫折中慢慢学会认识社会,了解世界,褪去自己思想上与现实之间格格不入的天真美妙的幻想,使自己逐渐明白事理起来,成熟起来,就是最大的收获了。这其间要付出多少的代价啊,但也得认了。

这半个月以来,人人都感到从未有过的累。上午下午要在寨子里迎接游客做游戏外,晚上也要忙这项游戏到十点以后。除此之外,隔天还要在上午十一点和下午五点以后到寨子前的广场上的大棚里演出一两个本族最有代表性的舞蹈给游客看,每个寨子轮流着演。这是一项园里规定的任务,必须执行的。所演出的舞蹈在得到了游客和园中的相关的管理阶层的人认可之后,就升级到演艺厅去登台献艺。

“我••••••我不知道••••••”

这时,李美凤走了过来,站在他旁边,笑着温和地说:“刘明执,到底怎么了?”

第二天天朦朦亮,刘明执就提着这一袋子道具来县汽车站乘车赶到举办“盘王节”的临县去。去到的时候还是上午九点多钟,时间是非常的合适。道具交到了高华的手,他就准备回来。几些学生就说:“这么大老远的都来了,不看看再走?许多人专程还来看呢,隆重极了!”由于刘明执天天在文化馆出出入入,这些学生几乎都认识的,对于他马上要回去,有些替他遗憾的意思。

和王跃这方面的相处,刘明执是坦然以对的,他感到虽然说不上和他是知己之交,但起码也说得上是好朋友。高华之所以提醒自己和他的关系要搞好,是怕自己受一些不必要的无名之气。小知识分子之间最容易产生相互排挤的暗涌。在这方面的揣摩,高华当然是事前诸葛亮了。艺术学校的节节取胜,王跃是个“开校功臣”,自然是“身价”日增了。他不单指管理着整个学校的内部事物,一些对外的事物,高华也会信由他去办理的。由此而知,刘明执不管在文化馆内还是在文化馆外,就当前来说都不可与王跃同日而语的。这一点,他自有自知之明的。在人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是没别的门路,无可奈何。花了家里的那么多钱去读书回来,到头弄成这个样,我真惭愧。家里的人还以为我前途不可估量呢!真是哭笑不得。”

这么劳神伤财地折腾了几下子,一晃眼刘东升就是二十八岁的“大龄青年”了。在当时的农村,特别是对于一个贫寒家庭而又没有一技之长、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青年来说,是到了婚姻的“危险”年龄!假如过了三十“大关”的话,几乎可以宣判此人是“光棍”的命了,不然也是非常非常难娶到黄花闺女,一般说来只能找个“二手货”或“弱智”的、再或者是有这样那样明显缺陷的女人勉强成个家生儿育女,避免孤苦伶仃和“断子绝孙”的厄运。反正就是难以找到众人心目中看好的好女子了。看到刘东升都快谈了一个排的姑娘了,从一个意气风的活泼少年谈到变成一个灰心失望的大龄青年,不知那些可恨的“歪心人”有多么的幸灾乐祸,一家人不由得陷入了恐慌之中••••••

“苦累我不怕,反正我是学中文的,在你和一些人士的支持和帮助下,我会努力把事情做好的。”

他知道自己时常会做些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和展望,会做些不切实际的美梦,会把生活和事业想象得一帆风顺,但这是一个过程,是自己从一个踌躇满志的莘莘学子到一个成熟冷静的实力派男人的必然经过。又怎能把自己批得一无是处呢!具体的未来具体是怎么样的,谁又能具体地预测得丝毫不差淋漓尽致呢?

“是的!你是春巧妹妹?”

于是他用挂号的方式寄出了第二封信,心想这次该万无一失了吧。

“你‘嗯’得真好听。”刘明执再也压抑不住一股澎湃的激情的袭击,自不油然地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侯春灵的一只露在毯子外面的手。

等待是我的苦楚

清凤姑对付这些“墟管会”的“官员”别有心裁,不幸遭遇他们之时,就玩起“老鼠戏猫”的游戏,常常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也能毫无损地“逃脱”。有时倒霉的被逮住了,她就破口痛骂不休,乘这些“官员”们心烦意乱的时候偷偷地提起自己的东西溜之大吉,往往弄得他们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因此她成了“墟管会官员”们最头疼和注意的“资本主义分子”之一。父亲和哥哥的东西时常被没收,唯有她的十之八九安然无恙,照样换钱回来。

“接住!”

“不好吧••••••”刘明执茫然的看看赵福兴,又歉意的看看中年汉子,笑笑的说。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自己要放灵醒一些啊,凡事不要急,慢慢来。有这么高的文化不用愁的,老话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说不定运气来了一下子就能有着落的。”许家宝也情愁满腔,有些不自然起来,眼眶里好像有几滴眼泪在打转,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他极力回避着和妻子对视。刘清凤一直不出声。

许家宝用自行车托着他们两人的行李沿着窝棚前刚修好的宽敞的水泥大马路一起往村外的大马路走,一会儿,就来了一辆四处兜客的摩的。许家宝把它拦住了,付过了车费,又再好言叮咛了一遍刘明执,看摩的缓缓启动了,才骑车往回走。刘清凤一直没有吭声,头也没有回来看丈夫一眼,由着摩的载着向前飞快离去。

来到东莞市区的最著名的人才市场——直通人才市场的门口的时候,才是九点多钟,离开场的时间十点钟还差二十来分钟。刘明执挤进如织的人群中花十元钱买了一张门票,把清凤姑和行李安顿在一个干净的角落,自己就去人才市场的前大厅搜索着看一些海报和用工信息。入场开放的时间一到,如蜂群盘踞般等待在入口的求职者争先恐后往求职场里冲涌,像大海涨潮似的,仿佛迟了一点时间工作就被先进去的人全抢夺了去。刘明执望着如此汹涌的人群却步等待在一边,二十多分钟过去了,入口轻松了许多他才进去。

这是一个偌大的求职大厅,分二三层,每层足有两个篮球场大,招聘的企业摊位像繁盛的农贸市场的小摊子一样,一排排直溜溜的难见尾,一摊紧紧挨着一摊,共有六排,把宽敞明亮的楼层大厅变得拥挤不堪。三条两米宽左右的过道密密匝匝的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求职者,竟管所有的电扇和空调都开放着,仍是热气扑面,千百种迥异不同的人气交织混杂在一起,浓重刺鼻,汗味呛人。这些谁也在乎不了了,一个个卖劲地在人群里挤上拥下,一边留心两边摊位上的招聘信息,看到有合适的就去应聘,不合适的就继续往前挤。这条过道挤了到那条过道,一层挤完了再去另外一层,如此反反复复的轮换搜索,乐此不疲,好像在进行一场特殊的战争似的。

“战争”进行了好一阵子,有些“战士”好像不堪如此拥挤的重负,自愧不如似的闪到角落里歇息,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无奈,看看好像越来越拥挤的人流,歇息不了多久,就又不甘心的鼓起勇气和力量来,擦了一把额前的汗珠,咬咬牙继续挤进熙熙攘攘的洪峰里去。有些求职者艰难地转了几圈,面带笑容,也许是得到了招聘者的肯,但仍不罢休,继续冲锋陷阵,以寻找多一家或几家的容身之地给自己选择。狡兔有三窟嘛,谁会在一棵树上掉死呢?找到一个好的企业就业,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是人生的一件非同一般的大事,是今后生活和人生价值走向关键性的转折点。

青春似火,岁月如歌!灿烂闪光的青春里充满了美好的向往和旺盛丰富的激情,年轻的心灵里跳动着强劲的奋斗节凑,灼热的血液里畅通着急切的拼搏力量••••••

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充满梦想和欲望的达城市里,怀抱希望踏进这块神奇的、四处流淌着机遇和布满着无情的冷酷挑战的热土里,身处在心中不断规划着自己的前程又不得不随机调整的奔波漂泊的现实里••••••每一个求职者,必须拿出在角斗场上的勇士应有的无畏和胆量来,必须要拿出智慧者的灵气和魅力来,这样,也只有这样,才可能有战胜的把握和机会,不然,就要受到无情的打击和失败的折磨、考验。

在求职的崎岖的路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或者为自己寻找开脱的路子或理由,假如不这样的话,也许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天才,也会败走麦城的。

竞争的狭道里,只给机会勇者强者胜出。

刘明执几乎是拼出全身的力气把二三层求职大厅里的每一条过道上的每一个招聘企业的招聘内容看了一遍,结果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呆在一个角落里愁眉苦脸哀声叹息。他竟然连一个面试的机会都没有找到!

呆站在一个无聊的角落里,他的心情下滑到了悲哀的境地。他感到自己就像是这个有些阴暗的角落一样那么的凄然寂寞,那么的无奈和荒谬,看着眼前轰轰烈烈热火朝天的繁盛场景,默然而悲哀:自己是专程为此而来的,身处其中了,竟然与之毫不相干,有心无力的退缩在一边••••••

他额前渗出一茬又一茬的细密汗水,擦了不一会又冒出来。他明显地感到,一半是被闷热逼出来的热汗,一半是被心里慌张和悲哀逼出来的冷汗。他坚强着再次拥挤进人堆里去,又转了好几圈,然而他再次无法找到一个有足够信心的面试机会。那些密密麻麻一排排而过的龙飞凤舞令人眼花缭乱的招聘广告,每一条都让他找不到把握和信心,找不到勇气和力量,他肯定自身的条件和每一个招聘的职位及要求都是那么的牛头不对马嘴,遥遥不可企及,除了望着这些眩目的招聘广告兴叹和幻想一阵被录用之后的美妙之外,就是默然的悲哀的退到一边去。他硬着头皮捱到了中午十一点多钟,一咬牙彻底舍去这次于他而言毫无希望的人才招聘大会,毅然走了出来。

“我是人才吗?我是不是人才?我能够算得上是个人才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刘明执的脑子里好像有无数个飞旋着的陀螺子似的,在尽情的飞舞,卖力的打旋,让他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快要就此爆炸了去,又好像就此腾空而起被一阵可怕的黑色的飓风卷到遥远遥远的一块没有人烟的不毛之地去••••••

“执啊,行不行?怎么低头低脑的,没一点精神?”来到了清凤姑的面前了,刘明执完全不知觉,听到了问话,才恍然醒悟过来似的。

“哎呀,不行!要求都很高的,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回去,回去!”刘明执不由分说的拎起行李就往几十步开外的站台上走。他早已观察好,就在人才市场前边的站台上,有好多开往外省各地的大巴车路过。恰巧此时一辆由深圳开往桂林的大巴车驶抵站台,车头的路线牌上醒目的写着途径他家乡县城的地名,他焦急的回过头来叫道:“快点,清凤姑上车了!不去莞城车站乘车了,搭这辆回!”

刘明执全然不管急匆匆跟在身后的清凤姑嘟嘟囔囔的抱怨,一跃身上了车,站在车门把她拉了上来。

大巴车一路上停停走走,两人回到白花村榕树头的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