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记得我了吗?”那少年有些期待,有些紧张,他的目光凝固在凝梵脸上。

那少年撇头对身侧黑衣人轻声耳语几句,那黑衣略微点头领命,便一纵先行撤退开来。而后,少年便面带笑容地看看面前的一干人。

他抬腿踏进那一筐朱门,稍稍犹豫了下,却还是走了进去。

“雪茹。”安主浓眉纵横,不由得也皱起眉头,小心地扶着安夫人,“恩。我知道了。明日再议。”

几临四年一次的试练,可凝梵却还未醒来。依旧眉头颦颦,凤眸紧闭。而谷内依旧是那未了的喧嚣与纷纷纠葛。

“瀚宇哥,你还不睡么?”轻灵的一声叫唤,如同珠花水玉溅落般清脆的声音,将瀚宇从自己的愧疚里拉了出来。窗外的净天月华里倒影出一个绰约身影,裾袍翩翩随风翻飞,只是不知冷地坐着,不曾动,也不曾有要入内的意思。

五人脚上一用力,从马背上急驰开来,将白光围困在中央。

“估计是要杀人灭口。我们在他们身上也没有搜到任何什么徽章腰牌。”夜叉公插话进来,细长黑色眉眼眯逢着,两撇小八字胡精明干练地贴在鼻下,神情诡异难琢磨地变化着,“不过他们的刀上都刻有一个铭文。”

“喵唔—”莫失从凝梵怀里探出一个小脑瓜来,琥珀似的清亮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喵唔—”

每到一处,凝梵只是稍稍看看,便道出几句玄妙。瀚宇虽然面上未改半分脸色,却也不得不惊叹凝梵的这种犀利的指点。如果眼前这个女孩儿会武功,那将是何等可怕的一个人?瀚宇不由得想起三年前那双封尘许久的细长瞳眸,不由得毛骨悚然。

“哦,梵丫头,老婆子我实在找不到适合你的功夫和武器啊。”无心婆婆放下书,稍顿了顿,“也许你本身就是一柄利刃,自己可要保护好了自己。”

“瀚宇哥,你跟我们客气什么?我们都知道的。你就算不说,我们也会照顾的。”

只见毒老捋捋胡子,那眉头渐渐扭紧,又渐渐变为惊讶之状,九娘着实忍不住了。

想着想着,她便开始拎着裙子,顺墙攀爬。得益于原野上爬树,山间攀岩的本事,她三两下爬上了墙,只是这宽大袖口和层层叠叠的裙摆太过碍手碍脚了,走在墙头得十分小心。

“凝梵叩谢爹娘赐名。”俯身又是一个大礼,司仪递给凝梵三支盘龙曦香,烟云缭绕,袅袅而上,笼锁在族内牌位间。凝梵抬眼,看不穿这烟雾背后的虚实,似有似无的威严先祖之魂,随着这飘渺沉雾不断幻化出各种狰狞。

“嗯。。不错不错。。好主意。。。”安主负手点头,藏蓝色的布衫衬着英气睿朗的满意之色。

放下碗,千荨轻柔地抱起狮崽暖在自己怀里,那四小爪子冰冰冷的紧紧蜷缩着。这十月的夜,冷得人都直哆嗦,他不禁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刚安置妥当,毒老也背着药箱随千荨一同过来进了内室。

“要生?还是要死?”霏羽在这头巨狮的清亮双眸里看到自己沾满血迹的脸庞。我死了?还是活着?她不知道。生能如何呢?能将那些人都杀光么?霏羽眼里映出那个中年男子的嘴脸,和那眉边一粒志的少年。最后闭眼的时候,就是那张冷峻的面容,不带任何感情的脸!那死呢?霏羽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死了就是这样一把沙子,入土为安了,是吗?可是我能安吗?

生与死,选择总是在一念之间。霏羽回身静静站着,清澈双眸凝视着这只困兽和她的孩子。

“是。”静秋欠身,替凝梵取来一件厚实斗篷,披在她身上。其实她也不知道改如何带路,这山庄里有些地方一般下人是去不得的,况且这寒冬腊月的,各个园子里也都凄婉不堪,有何好景呢?无奈,她只得带去庄里招待客人的娉婷水苑附近。

近十二月的气候,即使是在靠南的孤楚,也依然凛冽寒骨。好在屋子里有暖炉相伴,出门也有这锦衣裘服御寒,凝梵也不觉得有多少冷意,只是心头又渐渐弹起了往日辰光,边塞北原,冬季临近之时,她与父亲一同青灯月下,手捻细针,一针一针缝着冬日的御寒皮毛。想到这儿,她不禁紧了紧领口,感受着狐白毛领的丝丝温暖。

穿过几条临水廊道,便到了娉婷水苑门口,圆拱门是由镂空雕花石制成,精美卓绝的花鸟虫鱼尽在其中,而拱门之上便是一块石匾,上云:“娉婷水苑”。

“娉娉婷婷水中苑,春江花月孤梦远。”凝梵伸手触摸着雕纹,又云:“梅兰竹菊四君子,一眺望,一高歌,一度清风一秋江。呵呵,好。”

凝梵饶有兴致地细细触摸着这雕刻,一面吟一面说好,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转身对静秋说:“哦,对了,我出来,瑾暄哥哥还不知道,你回去见到他了就支吾一声。”

“是。”静秋领命便转身退去,反正她看着小姐,光是看看这个门上石雕都看得如此入神,也不会走迷了。

凝梵返身入了娉婷水苑,这园中如这名字,有个水池,要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便是那年的芳华池,那么这里便是芳华源了。麒麟月庄是建于山腰平地上,这池子是当年建庄时先辈人工挖掘出来的,仅此一个。这池子一边是山上泉水注入的,一边流向山下,因此水波清澈灵秀,即使是冬日,也依旧生气勃勃。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我姑酌彼兕觥sigong,唯以不永伤。”哀婉的歌声从凝梵的口中缓缓流泻而出,飘散在这梅香的冷风里,即使没有琴声涓涓相和,依然撩人心伤,令人哀悯。

“是什么人!”一个凌厉的声音从梅林的另一头传来,打断了这段凄美妙音,继而便出现两个身穿锦衣华服的人来,一男一女。男子身形矫健俊朗,面上并无什么表情,然而那女子,却凤眸威视,修眉上挑,满脸傲慢,极尽了锋芒。

从来人的穿着上看,这上好的丝绸锦缎以及绣花,还有那衣裘,都是上好的貂狐制成。凝梵大致能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显贵,小时候也曾见过类似的,不过,凝梵于此,向来都是爱理不理,迫于父母要求,才会勉强施个礼,然后一溜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凝梵微微欠身施礼,继而择道而行,却并无意回答。

“你!大胆刁民!你居然敢无视我们!”说着,这女子便伸手抓住凝梵的手腕,用力一拧,扣至背后,然后一脚踢在凝梵后膝盖,硬生生把凝梵撂倒在地,然后有些得意地拍了拍手,叉在腰上。

“小妹,不可太过火。”男子对女子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淡淡看向凝梵,却遇上她不卑不亢清冷的目光,不愠不怒,亦无悲无喜。男子愣了愣,走过去欲扶起凝梵,却被女子拦下。

“五哥,你扶她做什么。不过是一介贱民,略有姿色罢了!”女子瞥了一眼凝梵,却见她面不改色,正默默地从地上站起来。这种清高傲慢的态度何曾是她受过的,转而又是一脚踢在凝梵身上,将她踹倒在地,“小贱人,谁准你爬起来了。”

“小妹,罢了,莫要再闹了。”

“我哪有!”似乎不解气,女子又一把拽过凝梵,抬手欲打,“明明是。。。。”

不曾想,手却被一股猛力生生捏住,然后不知怎地,自己已经飞身倒在地上,疼痛不已。待她抬眼看去,竟是尉迟瑾暄,无悲喜的冷目,如同是魔神审判一般,盯着自己。

“胡闹!”说话的是三皇子高阳玄靖,黑着一张颇为圆润的脸,厉声训斥着自己的小妹高阳媛珊,而站在一边的,就是五皇子高阳玄昊。

“这姑娘是。。。”高阳玄靖眯起小圆眼睛,低头打量了一翻凝梵,心里暗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会让尉迟瑾暄公然对公主动手。虽然尉迟瑾暄的实力他心里是一清二楚的,但一直以来,他态度向来温和恭谨,对媛珊也一直谦让有加,可今天却如此神色冷漠,下手凌厉。

“是我失散多年的小堂妹。”瑾暄心疼地扶起凝梵,替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眉头锁着,心疼极了,“梵儿,你可还好?有哪里疼么?”

凝梵静默地摇摇头,从地上有些吃力地站起来,冷峻目光扫过三人,似有几分冷笑,似有几分蔑视。

“你还不快向人家尉迟姑娘道歉!”同其他两人一样,高阳玄靖的脸上有些惊讶,立马呵斥媛珊。

“我又不知道,关我什。。。。”媛珊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之后却死倔着不肯开口,却也不敢再任意妄为。

“住口!”高阳玄靖几欲伸手打她,而凝梵抬手,轻轻拦住他正要下落的手,转头对瑾暄说,“哥哥,送我回去吧。我走累了。”

瑾暄点点头,转身对三位躬身做了个揖,留下一句“失陪了”,便头也不回地扶着凝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