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见我瞅她们,颇不自在,悻悻然转身走了。

谦益拉了拉我身上的香绸薄被,轻问,“丫头,想吃点什么?”这一声,似探问,似关怀,又似追悔。

我听哥说着,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哥,你放心,雨儿长大了,懂得自己照顾自己了。倒是你,要多多保重,为雨儿保重,你过得好,雨儿也才能过得好。”

他的手却始终钳在我腰侧,邪魅的看我,没等我反应倏然俯下头,在我唇上一舔,将沾着的血舔尽。我扬手又是一掌,这一掌却没打中,被宋白拦在了半空。他冷笑,“还想再打?”猛推我一把,跌得我四脚朝天,屁股生痛。

这几日,景王请了左相做媒人来下文定,聘礼连送了数十车。大哥已沉稳如昔,只字不再提太子妃的事,只管为我筹备婚嫁事宜,打点父亲,母亲来帝都所需的寝居之物。

此题一出,众女嗟叹。我心道皇上确是只笑面虎,所出之题绵里藏针,让人无从应答。所谓郡主者乃养尊处优之人,非地理学家,没走遍洛朝千山万水,谁人会知道洛朝有多大?况且即便真知道具体丈量数据也不可照实回答,否则岂不表明当今圣上没有开疆拓土的能力了?

“好狂的口气……”众人纷纷议论。场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也跟在这简简单单几句话之后消失大半。

他这样一个人,也许天下间除了我,再没有人可以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而毫发无伤。

只听“嘎吱嘎吱”似冥界远远传来的声响,惨白的壁上缓缓开启了一扇矮门。门内是黑洞洞的一片,就像一只从地域张开的深邃眼睛,寒切切的看得人不寒而栗。我迅速钻入门内,熟练的探手在冰冷的石壁上摸到一只火把与火折子,立刻点燃。

“若非必须,你以为我就舍得?”我淡笑,“他身上中了不止一种毒,而且还有极为霸道的‘修罗醉’,一个时辰内就会毒发,我如何来得及配制解药?”

磬儿略抬螓首不满的争辩,“这怎么一样嘛,小姐。宫主也说了修习天医宫的医术要有慧根才行,奴婢又没慧根怎能与小姐相比?那些花花草草都活像自个儿认识您似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仿佛连厅内的空气也跟着一同流逝。小厮越发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神慌乱的看着许诚,那模样像似要说什么,却又有所顾忌,不敢妄言。

这时,主理刑罚的管事来了,我喝完了一杯茶。管事恭敬问我,是否现在行刑,我放下茶杯轻道,“此事是连坐罪,恐会殃及九族,草率将他处死,倒不如给他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说呢?”

管事是个玲珑人,自然知道我言下之意,顺着我的话道,“王妃说得极是,您真是菩萨心肠……”

“行了,”我颇不耐听管事的谄媚之词,“你去好好问问他,此事可有同谋,偷盗之物可还安在,若能原物返还,一切罪罚作罢。否则你也不必罚他了,趁早把他给我送到帝都府尹衙门去,免得他九族之中有人得了消息逃走。”我就不信威慑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想死命扛住,不交代,不认罪。

果然,小厮一时慌乱无措,一把抱住了许诚的腿叫道,“大管家救奴才。”

许诚急忙退开几步,冷狠道,“小禄子,你若真犯下了如此重罪,还不快向王妃坦承一切?难不成你想连累他人?”此话一出,小厮神色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煞白,不再开口。

我心下疑惑,难道许诚还握有什么东西让小厮顾忌?可是会是什么呢?我看了眼许诚,他平静的眸色里好像暗藏了几许得意。我更是气愤难当,却又不能发作,只得握紧拳头强忍着,细细寻思,会是什么让小厮连诛九族都不怕。

难道……我灵光一闪,只有没有九族的人,才不怕诛九族吧。

那么,他唯一的死|岤只能是……容香!

“来啊,”我站起身叫道,“去把容香那丫头给本王妃找来。她哥哥的事,她不会不知道。也让她在一旁听听,若有遗漏好做个补充。”当然,补充是假,解除小厮的后顾之忧才是真。

我如是一说,有人领命下去,许诚与小厮都是一惊。我看在眼里,暗思,总算找到病症所在,可以对症下药了。

可惜,我这一句庆幸还未叹完,奉命找容香的下人回来却报,找遍了王府也没有找到容香,听说是让哪个嬷嬷唤出府购置东西去了。我心里一跳,知道此事绝不简单,恨得牙紧,气血翻滚,却知不能声张,只能竭力平息怒火。

看情形今日再审下去也不会有收获了。

思虑良久之后,我只得佯装猛咳一阵,作势虚弱不支,软软道,“本王妃今日累了,就先这样吧,明日再审,且把他带下去好生看管。”

说罢我遣退了众人,只留下管事,对他道,“我把那小厮交给你,你好好掂量掂量轻重,这丑话说在前头,他若在这一夜出了个好歹,你的结局如何,自己应该可以预见。”

“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管事谄笑道,“王妃请放心,奴才保证绝不让任何人接近他,也不会让他自个儿想不开做出傻事……”

我见答案满意,摆了摆手让管事走了,随口招来一个丫鬟,交代她立刻带人去寻容香。

丫鬟走后,我依然坐在原处思量。可这件事多想一分,愤怒就多一分,心也多痛一分。

显然,此事与许管家脱不了干系。他原想以礼物被摔坏的说辞蒙混过关,照我的脾性,若只是摔坏寻常礼物必不会过多责怪,即使责怪,依规矩也只能杖刑二十,死不了人。只是他没想到这礼物并非寻常之物,我一见此物便知他对我说了谎。他道礼物是今晨刚刚送来,可我前世的生日是六月十七,哥断然不会晚一日送来生日贺礼。

而他明知是给我的礼物,还胆敢私查私藏。如此胆大妄为原因何在?答案不是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拧紧了锦帕,谦益,你怎么忍心这般对我?

我怒痛不已,却哪知今日果非黄道吉日,一事未完,一事又起。

磬儿从宿馆赶回,带给我一个震撼的消息,果然应验了我先前不妙的预感。磬儿道墨阳王夫妇还在宿馆,但墨阳世子已于今晨天未亮之时启程离开了帝都。

我跌坐在椅上,心里火辣辣的疼。哥原不是说后天才走吗?怎突然……这般无声无息的走了?我不知道打翻了什么,伤心,难过,痛楚,悲戚……统统流淌了出来。

许久之后,一个失措,听得“叮当”一声,见到原在茶几上的茶杯碎了一地,我这才恍然醒来,追问磬儿,“可知墨阳世子为何走得这般仓促?”

“奴婢不知。”

“去将军府问我大哥,他肯定知道。”墨阳王府辖地莫不是出了什么刻不容缓的大事?

“王妃,奴婢碰到大世子府里的管家了,他说大世子不在府中……奴婢听说……”磬儿支吾迟疑道。

“听说什么了?大哥可是出了事?”我一把紧抓住磬儿的手,可千万别再出事。

“不是,不是,奴婢听管家说好像皇上又要大世子领兵去打战了。”磬儿小声道。

又打?“大半年前不是刚跟鄂仑旗人打过吗?管家有没有说跟什么人开战?”我揉了揉太阳|岤,今天是怎么了?事情扎堆儿似的冒出来。

“管家也不知道,只说大世子吩咐他置办一些物什。奴婢在街上遇到管家,他便让奴婢先告知您一声。”

这么说,大哥很快也要离开帝都,离开我了?

一个个都要离开我?一件件不如意的事突如巨浪滚来,已经搅得我不堪重负,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想哪件事情,该做什么,说什么。

一夜都是如此。这一夜,谦益没有回来,我早早上床却辗转难以成眠,不停的想着白天的事,难受,烦躁,仿佛下雨前的压抑沉闷,心里堵得慌。

而这种堵得慌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才稍稍缓和。我洗漱完毕用了早膳,磬儿来说管家与诸位管事都到了,我这才想起昨日没办完的事今日该画句号了。于是对磬儿交代了一番,让她做好安排。

接着请管家与管事们在大厅候着,传了昨日那个小厮来继续问话。

我先说了些没用却不能不说的开场白,完了就再次命人去传容香前来。我不动声色的端坐在大厅首位,只说容香未到之前先不问话,静静的听着管家与管事们汇报府内事务,有要领执事令牌的,也让领了去,但不允离席。

时间很快闪逝,我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厅中各人。如此压抑的气氛下,管事们都已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更遑论那个本就心虚的小厮?他已神情憔悴,焦虑难耐。

我见时机成熟,对磬儿使了个眼色。磬儿借机为我更换茶水出了大厅。

突然,一个一等丫鬟慌乱的跑过来求见,大叫着,“不好了,王妃,不好了。”

我轻咳了咳,冷肃道,“何事惊慌成这样?还有没有规矩?!”

“王妃恕罪,奴婢知错了。”丫鬟喘着粗气道。

“何事不好了?”我端出王妃该有的镇定姿态。

“启禀王妃,找到容香了……”

“找到了?这是好事,何来不好?”我冷眼扫视了许管家与小厮,但见二人的眼中都有东西闪过。

“回王妃,奴婢们找到容香时,她……她已经去了。”去了,也就是死了。我握在手中的锦帕猛然坠落,冷看向许诚,只见许诚也大惊失色,而小厮双目倏地通红似要喷出火来。

众人莫不惊咦对望。我拾起地上的锦帕,颇为动容道,“在哪里找到容香的?”

丫鬟低泣答道,“在府外的窄巷内……容香昨日一夜未归,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