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圣景帝挑眉沉思,黄医正见他并无怒色,再看那添进去的几味药,他于医道极是精通,见那几味药材平常便宜,却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心中灵光一闪,闪过一个人来,便接着说道:“启禀陛下,这人体上的疾病,同样的疾病有不同的疗法,行医的人,各各的用药之理都不相同。这等只添几味平常药,便化腐朽为神奇的药理,臣只在一人身上见过。但依这药与那人的身份来看,此人对陛下绝无不轨之心,乞陛下不要加罪。”

第二日醒来,画儿浑身不适,头痛欲裂。这宿醉本来就最是难受的,何况她昨晚那样闹了一晚,又惹起圣景帝的狂性来。圣景帝一早便去视朝,晴霜晴雪本要往掖庭宫去,但担心她醒来身子又不好,便留在殿外等了。听得里面有声响,便进去服侍。想起姑娘昨晚醉酒的胡闹之态,不由偷偷暗笑。画儿见她们抿了嘴角,知道心里面定是在笑话自己,醉了之后的事情,只模模糊糊有着记忆,脑子里有几个画面记得清楚,有的却全忘了。她们还笑成这个样子,今日圣景帝回来,又不知道要怎么取笑呢!一时只觉得好生懊悔,昨晚实在不应该贪杯的,怪不得人家说酒后乱性,这一喝醉了,真是连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也不知道自己醉后又做了些什么,惹得于床第之事一向温柔爱怜的陛下闹成这个样子。画儿略动一动,便觉得酸疼之极,一时又是尴尬又是羞恼,只在心里面懊悔,暗暗下定了决心,往后滴酒不沾就是。

“这可如何是好?”晴雪着急问晴霜,总要有一个办法来。

“请母后为臣妾们作主!”那些嫔妃们不站起身,反倒叩了下去,齐齐的说了一句,唯有德妃站了起来立在了一旁。

“姑娘,这事儿我倒是听说了。这几天宫里传的沸沸扬扬,各宫都知道了,只是昭阳殿戒备森严,女官内侍们又不多嘴,才没让姑娘知道。”晴雪上来说道。自画儿入宫之后,人前她和晴霜称呼“贵妃娘娘”,没人的时候就又改成了出阁前的称呼了。

“臣妾谢母后恩典。”德妃在座位上恭谨欠身回应,画儿也谢了恩,在心里暗暗说道,这才是书里常说的那种厉害婆婆呢,真是不好侍奉的。

沉香慢燃,帷帐低垂,帝皇放轻了脚步,掀开床帷,见佳人拥被睡着,乌丝堆了满枕。画儿白天累极,虽然心中满是烦躁痛苦,但身体的反应却是控制不了的,一沾枕头便合上眼沉沉睡去,丝毫不觉有人到来。梨雪苑一见,这才几日,又清减了许多。圣景帝坐在床边,仔细端详,见画儿身形似又清瘦,便皱了皱眉。帷帐中暗香浮动,画儿翻个身,又沉沉睡去。帝皇瞧见她脸上似有泪痕,不由心中一动。

“好啦!我身子没那么娇弱的。不妨事,让我起来坐会儿。”画儿笑一笑。

“姑娘需答应我们,第一,医馆里只我们三人,再不多雇人了,免得横生枝节,又有是非来。第二,姑娘这次侥幸,没被揭穿了装扮,下次要再有这种事儿,可就说不准了。从此只在医馆里给人瞧病,再不出去诊治的。第三,从此后咱们小心过日子,可再不能大意了。这里毕竟不是柳府,姑娘虽自在许多,但也不再养在深闺,反不安全。”

春山如笑,眉目如画。

霁月风光耀玉堂“原来这就是所谓皇家仪态,今天可是见识到了。”画儿瞧着下面的场面景象,深深出了口气。这等风光,在书上也曾见到过,但比起今日亲眼所见的震撼,却是差得远了。突然一骑飞马自城中过来,马上骑士锁子铠甲,锦胄宝剑,飞身下马,面北站定。“那是做什么的?”画儿回头问一旁的长宁。

颜,白二位,原是中国国学大家,自幼家学渊源,书香世族,非一般人可以想象俗语道,是真名士自风流,白先生且不必说,便是颜女士,大家闺秀,端庄仪态中也自有巾帼豪爽之气两人既是同学又是亲戚,彼此关系极为亲厚的,平日里做学问之余却都爱昆曲柔婉清丽,便索性丢了本职,一同花了无数心血精力在这上头,将一部昆曲《牡丹亭》做的尽善尽美年前上演时,轰动国际乐坛戏剧界两人虽不是正经演员生旦,名曲唱词却也烂熟于心颜女士更是在排练时,和花旦学了昆曲唱腔身段来此刻听到众人催促,便大大方方站起身来,含笑点头:“既然大家不嫌弃,那我就献丑了司机先生,请把车开慢一点还请白兄来配上乐器”司机车速放的极慢,开的平稳之至须知昆曲与京剧,豫剧别的剧种大不相同,每唱一个动作是必要一个身段,一个动作来配合的,尽得中国古时“载歌载舞”艺术之妙处颜女士自小提包中拿出一把山水折扇来,摆好了架势,白先生也取出包中的洞箫放在唇边,略试了两个音,行云流水便呜咽而出众人看颜女士折扇半开,玉容半掩,说不尽柔美娇婉之态,却是一支《游园惊梦》中的《皂罗袍》

窗外月光从木格子内流泻进来,洒了一地的银白。圣景帝拥着怀中熟睡的人儿,轻轻在那乌发上落下一吻。看她睡的香甜,暗香浮动,帷帐半掩,一片宁静。他正想合眼睡去,怀中人儿却迷迷糊糊的睁眼,懵懵懂懂的说了一句:“靖玺,幸好你姓秦!等生了下来,我要叫他秦始皇!”说完便又沉沉睡去。

这秦始皇又是谁?帝皇脑海中刚掠过这个问题,便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竟呆在那里,心中又惊又喜,想向她确认是不是那个意思,却又不敢叫醒,直辗转反侧了一夜,未曾合眼。

窗外月娘笑弯弯的看着,烟火人间,风光无限好呵!

圣景十二年四月,御花园中第一朵牡丹绽开时,承乾宫皇三子降生,帝皇欣喜若狂,大赦天下,贵妃依皇室辈份排行,取名“秦潇海”,即是后来的辉景帝。

圣景十二年九月,帝皇下旨,后宫嫔妃皆无子女,愿出者以厚礼遣嫁,放六宫三千粉黛,引起朝中一片波澜。仍是那一句“朕之家事与卿何干”,堵了文武百官的嘴。

圣景十三年三月,帝皇要举行隆重的封后大典,圣景帝亲自祭天,告宗庙,诏令天下,百官命妇朝贺,坤宁宫终于将有女主人了。

“我能不能不穿这个?”画儿又一次惊恐的瞪着桌上的朝冠礼服,太可怕了!十二层的都已经把人折腾的够呛,更何况这是十六层的!

“姑娘忍一忍,马上就好了。”晴霜晴雪在一旁劝着,这若是换了别人,还不欣喜若狂的穿上了,偏是自家姑娘,每一次都跟忍受什么酷刑似的。三人正在那里僵持着,圣景帝祭天回来,趁着这个空档往承乾宫来。

“靖玺,能不能不穿这个呀?”画儿一见他来,急忙奔过去,现在只要能不让她穿那可怕的礼服,怎么样都成。

圣景帝看她仰起小脸惨兮兮的神态,心中爱极,但这是他筹备已久的封后大典,是正经的事儿,不能马虎的。“忍一忍,马上就好了。”他温言软语的哄着。

“你的说辞怎么跟她们的一样。”画儿泄气,看来还得受一天的罪。

“别皱眉,看画好的眉都晕开了。”圣景帝抬起她小脸瞧一瞧,揽她到妆台前,捡了眉笔为她扫上淡淡两道远山:“看怎么样?”

镜中两人相视而笑,外面钟鼓声远远的响彻了皇城天地。

碧霄声里凤双鸣,却看帝王浅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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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终于完结了,偶也松了一口气~~~

写此文的一个多月里,我经历了许多,喜怒哀乐各种滋味都有,但最后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谢谢”,首先谢谢所有看文的读者,有你们的支持,我才能把这篇文写完。

谢谢秋天的静大人,你的鼓励是最让我开心的,更谢谢你开了景琛,满足了我的愿望。

谢谢给我写长评的各位大人。

谢谢群里的朋友们。

最后,谢谢我自己。

番外会从明天开始码。

外篇

东城渐觉风光好,彀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云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无论在哪个时空,春天都是为人所喜爱的,万物生发,草长莺飞,繁花满树,美不胜收。大自然的生机与繁衍,尽在这一季节,无论姹紫嫣红还是满目新绿,都在这一季过去之后归于平淡,在夏的酷热,秋的苍凉,冬的严寒中等待来年的灿烂。画儿放下笔,看向窗外的春日美景,微笑着——大自然生生不息,便在于此吧?

圣景帝见她望窗外若有所思,便也放下手中的折子走过来。两人云开月明之后,他并未将乾清宫与承乾宫的明黄帘幕撤去,依旧将她带在身边,只是不再为锁住她,而是不能容忍有片刻的分离。曾见她写一首《鹊桥仙》,当时只赞词句婉丽,情意深长,现下只觉得,那“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真是胡说!两情相悦,必是想时刻瞧见对方容颜,恨不得揉进了自己的骨血里,到哪里都带着才好。想来那写词的人必定是因为自个儿和情人不得团聚,反写下这样的词句来安慰内心寂寥,真是吃不到葡萄反说葡萄酸的!帝皇走到画儿身旁,见她神情愉悦,便笑问道:“有什么好事儿如此高兴?写着字也笑起来!”

画儿回神笑答:“也没有什么,只是瞧着窗外春日美景,心情好罢了。”圣景帝听她如此说,便放宽了心绪。银丝炭之事,已经水落石出。祺王领了旨会同锦衣卫彻查此事,循线追查,竟查到了秋凉殿!德妃一见祺王奉旨来传询,神情平静,供认不讳,情知难逃一死,便当场服毒自尽了。她自进宫来,本想不争宠不夺爱,平平静静将这一生过了。谁知为帝皇诞下两位双生皇子,她知道宫廷内为着帝位传承,腥风血雨接连不断,即使是没有继承权的双生子也是没有法子逃过的,便打定了主意先下手为强。她生母是一位名医之女,自幼教她医道,幸而帝皇临幸嫔妃后皆赐芜子汤,画儿初进宫时体质也差,方逃过一劫。长庆宫之事,圣景帝下旨斥责太后,她听着那旨意,方知儿子继承皇位无望了,便拼个鱼死网破,联络了宫外家人,一边用望舒草害了画儿,一边用刺客死士要刺杀祺王,谁知暖炉上金乌花让画儿又逃过了一劫。

画儿知道事情始末后,心中感慨万千。想起长庆宫初见德妃,她安娴高雅,秋水盈盈之态,也不免有些难过。圣景帝知她心中所想,便也放了德妃家人一马,只抄家流放,否则这等大罪,是要诛九族的。今日瞧画儿心绪好转,他才放下心来。

“来。”圣景帝揽起她,走到御案边上,打开了那始终放在上面的明黄锦盒,见里面除了那把竹骨折扇外,还多了一张字纸,一个荷包。那个荷包她认得,是元宵夜他猜了灯谜,得来的奖品糖果给她,她盛在了里面。拿起那张字纸,却是自己秋雨夜写的《虞美人》,当时只是有感而抒,今日再看后面的小行书落款,不由微微发窘。

“‘蒋竹山听雨,自伤身世;今我听雨,亦有一番滋味。’画儿,当日你听雨,是什么滋味?”圣景帝低低笑问,却见画儿俏脸发红,拿着那字纸跺跺脚:“你这人好没意思!不吭声就拿了人家的东西不说,还拿话来堵我!索性将这纸撕了干脆,省得你再问来问去!”说着作势便要撕了那字纸,圣景帝忙小心翼翼抢过来,依旧折了放在那锦盒中,向她笑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这么好的句子,撕了太过可惜。”画儿越发羞恼,由着他自个儿去陶醉了。

帝皇重又揽过她来,却将御笔递在她手中,握了她的手,在雪白的宣纸上挥毫落笔——“秦靖玺”,三个极漂亮的隶书,画儿瞧着那字,眼泪涌上眼眶,却微笑着回头,柔声唤了“靖玺”,圣景帝低低应了,两人相视而笑。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三月天气清新,和风徐徐,春风刚拂人间,此时草色嫩青,反比四五月春盛之时更为可爱。画儿到了此时,心中真是感慨万千。去年她也是在这阳春三月进宫,当日里心中凄凉,如今却喜乐安好,一样的时节,不一样的心境,看着景物竟也是不一样的。她入宫已有了一整年,除了慈恩寺上香与元宵夜赏灯,竟是一步也没有出过宫门。她本不是可以闷在深闺的女子,勉强在宫中安分待了一年,也只是因为心中众多烦闷情结,不过敷衍而已。如今心结已开,活泼的心性慢慢出来,见这等春景,又如何能按捺得住呢?因此央求了圣景帝,让她出宫踏青去罢。

圣景帝本来因慈恩寺与元宵夜之事,心有余悸。画儿知他心中所惧怕,也不去恼,只笑嘻嘻的说,他若不放心,可以一同去,多一个人也是无所谓的。圣景帝听她拿话来气自个儿,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恼,搂她在怀里狠狠怜爱一番,只弄得她娇喘嘘嘘,衣襟凌乱。若不是当时大臣们都在乾清宫外等叫起,断不会饶了她去。三月三日这一天,正好微雨初晴,风光明媚,帝皇与贵妃轻车微服的出了盛阳门,往上京城郊而去。

春江本来支流众多,有一条最长的支流流过上京,宫中金水河,太液池水皆自这条支流引来。因它流经国都,故而人们称之为“京河”。有些文人雅士,见这支流虽不如春江那般波澜壮阔,但小巧蜿蜒之姿,也颇为美丽,河水碧绿,岸边植满了杨柳,便又叫它“碧玉江”,甚是风雅。如今阳春三月,碧玉江边踏青的人们众多,黄发垂髫怡然自乐,少年少女们趁着这个时机,或幽会,或传情,人们即使撞见了,也只一笑而过罢。这样的时候,谁没有过呢?

车子慢慢的行着,画儿撩起车帘,瞧着路边的行人风景。但见百姓安乐,京师繁华,平凡人家也其乐融融,看到高兴处,便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圣景帝在一旁瞧着,不想让她俏脸被别人看了去,便一把将她抱到了膝上。画儿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挣扎着让放她下来,圣景帝却说什么也不肯放手。她没奈何,只得任他抱了,下车时被晴霜晴雪和高远瞧见,他们虽没什么表情,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被笑话了!都是他!都是他!都是他!画儿狠狠的瞪了圣景帝一眼,看准了他衣袍下的地儿,狠狠一脚踩了下去。圣景帝自幼习武,反应敏捷,哪能轻易让她踩了去?含笑迅速无比的一挪脚,顺手一托,画儿已落在他臂弯,那一脚自然也落了空。

旁边晴霜晴雪和高远看在眼里,却再忍不住的,面上忍笑,被画儿瞧见,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圣景帝忙警告的瞪了他们一眼,温言柔情的哄了画儿回转过来。众人漫步行在碧玉江畔,绿柳春风,烟波徐徐,耳边传来人们笑语,两人携手而行,只觉心中万般美好。

众人站在江边向江山看去,但见碧水浓绿,杨柳垂枝,江山艘艘画舫小船,风光无限好。正说笑间,突然见江边踏青的人们都向一处跑去,集中在岸边朝江上指点。圣景帝心中疑惑,命人去探,却回说是明王殿下带了远客来踏青游玩,此刻正在江上画舫中,百姓们知道了,都来围观,期望着可以看到传说中逐出夷狄三千里的威武王爷。圣景帝听了一笑,命人去传旨与明王,若不妨事的话,便出来见一见百姓,也昭示天家威严,画儿也命将今日带出来的贡品瓜果送与明王宴客。今日本是微服,跟来的女官也只有晴霜晴雪,晴霜便留下照应,高远和晴雪一个领了圣旨,一个捧了帝皇赐下的瓜果,划了小舟往明王画舫而去。

其余人在岸上,半晌两人回来,回说明王待百姓散去,便来谢恩。看两人神色,高远面上似有笑意,晴雪却面色尴尬,在这里也不好问,画儿只在心中疑惑,晴雪一向大方活泼,为何今日面上显出这样神态来?过了一会子,人群渐渐的散去了,明王来请了安,画儿对这位开疆裂土的王爷,心中也很是好奇的。她虽入宫一年,但并未和祺王明王如此近的接触过。只是那年长公主回京,她远远在楼上瞧见明王治军严整,白马白盔的英武之姿,如今瞧明王英俊年少,气度不凡,也在心里暗暗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