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婳贞被他逼得后退了一步,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半响才理顺了思路,道:“大人,这绣料也不是说给大人看就能给大人看的,毕竟,楼家的仓库有多处,我们也需要将绣料从各处的仓库集中到一块,才能让大人看不是。不若大人给我们几天时间,让我们好从各个仓库里讲绣料集中起来。”

楼洛书揉了揉额角,他最近本来就已经是忙的焦头烂额,如今寇大人一倒台,他们家有好几条通商的道路,原先因为寇大人帮忙上下打点,一直畅通无阻的,现在货物却莫名被扣了下来。若是不能按时交货,只怕赔付的钱财都将是一笔巨额的款子。更不要说眼前今年冬季上贡的那一批绣品了。那原先就是人家给设的套,眼下就更是分不出人手来去解决那些被扣的货物,真是让人头疼了。

“你果然认识他,你叫他先生,看来你是当过他的学生。不过,我瞧你……”跟他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师生关系,婳贞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好在她反应得还算及时,连忙将后面的那半句话给咽了回去。这可是在古代,虽然是在开放程度不比现代差多少的唐朝,可是,这女人心里头想着不是丈夫的男人,在任何一个朝代,都不是件什么好事,被有心人知道了,只怕会闹得无法收拾的地步的。

“过来!”

按理来说,楼家尚有长辈,而楼洛书年岁又比楼齐敏要小,由他们这房来主持姐姐的婚礼,还是在家中长辈俱在的情况下,怎么都也说不过去。只是李氏打定主意要让婳贞坐实了这个主母的位置,也同时是昭告所有人,这楼家是她的儿子楼洛书当家,而婳贞作为当家主母,主持家族女子的婚礼,是件再合理不过的事。

有了孜然,她迅速的敲定了今天的主菜,孜然铁板羊肉。春季是吃笋子的好时节,鲜嫩的笋片炒猪肉,简易版的韭菜盒子,再来一个糖醋鱼,清炒莴苣,清淡的冬瓜汤,五菜一汤,也算是丰富了。

婳贞醒来,已经身处在车里,车正缓慢的行走,动弹了一下仍旧有着些微不适应的身体,在红娟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又吃了一些东西,仍旧挥不去疲倦,在车里一摇一晃的,倦意又再度袭来,迷糊的睡去。等她再次醒来,头正枕在楼洛书的腿上,而他正一只手翻看账本,一只手把玩着她散乱的发。

“怎么,你都没有想我吗?”楼洛书对她的反应却是不怎么满意的,牙齿贴着她的脖子,轻轻的磨着,好像她若是说没有,就要一口咬下去似地。事实上,他真的咬了,因为怀里的小妮子居然一本正经的摇着脑袋说没有。

婳贞原本松了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手指不自觉的扭了起来,这个问题,她要怎么回答,她跟楼洛书目前还仅止于盖着棉被纯睡觉的阶段,上哪里去怀个孩子来给李氏享天伦呢。

楼河图做起事来的时候,倒是跟楼洛书有几分相像。敛去了几分平日里的浮夸之气,倒是显得稳重起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就听到了红娟的动静。不消一会,红娟就领着管家颜忠进来了。

“只是早膳?”婳贞看他,这个要求不高嘛,还不挑食,就更好招呼啦,,算了,今天就吃面片,等会我再做个凉拌菠菜,手撕鸡肉解决好了。”婳贞看了看昨夜的剩菜,又看了看红娟拿来的菠菜,最后敲定,做面片吃。说做就做,婳贞麻溜的动起手来,红娟在一边帮忙。

“你懂什么,别瞧着她李氏喜欢那个小媳妇,我看三郎对她倒是没什么,多半还是为了给他娘面子,再说,将来,楼家是三郎当家,你那表妹嫁给他,以后才有好日子过。”沈氏走到桌边,戳了戳楼齐敏的脑袋,显然对她的不长见识相当的不满。

“是啊,都快过年了,总要接她回来团聚不是。而且,我也担心,老是放她在乡下,会野得不成样子,她年龄也不小了,再过个一两年,也该嫁人了,还老是跟个野丫头似地,也不成样子。”

“是啊,本来是打算喝酒的时候,交给二位的,不过,没有想到二位是如此的高风亮节,倒是显得我俗气了。只是我惯来送出去的礼是不收回的,想来想去,还是夫人收着最为合适,就当是夫人娘家给置办的体己钱吧,夫人觉得为夫如此处理可好?”

只见楼河图扶着李氏站在回廊里,李氏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俩,楼河图话里阴阳怪气,婳贞本就不待见他,自然是直接忽略不计,倒是李氏那一脸了然的笑,却叫她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将手里的雪花扔了,拍干净身上的雪花,朝着李氏走过去,行了一个礼,道:“大家在找我?”

婳贞见她僵在脸上的笑容,自己反倒是想笑了,走过去,拉起颜淼的手,道:“这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你也别少夫人少夫人的叫了,唤我二娘就好,以后,我唤你淼淼可好?”

李氏说罢,笑看着婳贞,似乎在等她回话。

红绢的扶着晕过去的主子,吓了一跳,二娘怎么说晕就晕了呢,连忙叫来下人,将黎黎扶到偏箱的房里休息。

婳贞和周氏待得从家中出来,带了几个家丁长工,去了周氏娘家的铺子,将那锦缎全数搬了回来,点过数之后,充作绣料,只多不少。这才在周氏陪同之下,协同前往府衙,欲将楼洛书换了出来。

两人一同前来府衙,坐在车里,婳贞只觉得,比之上次前来府衙,也不知道是因为此番前去已是心中有底,又或者是有人陪同,感觉不再是孤军奋战罢,心中却是觉得稳妥不少,不仅如此,甚至是连日来,难得的几分轻松之情。尤其是一想到,不过片刻,便能见到日夜所思之人,终于能摆脱家中大任,找回主心骨来。心中自是百感交集,与周氏同坐在车充,几乎都不能言语,只是握住她的手。

周氏倒也能体会她的感觉,只是握着她的手,无言的支持的她,他们大房近来所发生的,又何止是多事两个字可以形容,简直是多番波折,眼见她怀着孩子,还这么上下忙活着,她眼下旁的倒是不想多了,只希望这事能尽快的过去,再这么三五不时的折腾一下,别人都还不说,只怕,她这身子可是熬不住的,眼瞧着好好一个孕妇,不过些许天而已,就生生消瘦了一大圈去了。

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李年撩起帘子,将婳贞迎了下来,周氏也随后跟着下了车。两人正欲请府衙门口的衙役帮忙通报,却是一头撞上了正从里边出来的苏刺史,瞧那模样,竟是要出外一般,连忙迎了上去,将人拦下,一面他这一出去,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那楼洛书又将在牢中再呆上一日。

“苏大人!”两人越过衙役,拦在了苏刺史的跟前。

“你们这两个刁民,拦住本官去路作甚?”那苏刺史一见是婳贞拦去他的去路,一张脸顿时拉的老长,想起今日所发生的事,不由得恼火之极。

“苏大人,大人可还记得我们几日前的约定,若是我能在几日之内调集足够数量的绣料,大人就要将我家三郎放出来,如今,我已经从别的分行调来了一批绣料,可否请大人派人与我同去检验,也好早日将我家三郎放出来。”婳贞见那苏刺史神情不对,担心他再三推脱,只得将所有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相信,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这苏刺史应当还不至于有胆量对她一个孕妇如何。

“你说什么?”楼洛书没有回去?苏刺史听到婳贞的话时,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这楼洛书上午就被新科的御史大夫保了出去,怎么,竟然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未曾归家?莫非那御史大夫别有他想?又或者是有其他的算计?

“我说,我已然调集了足量的绣料,请大人派人与我一同前去检验,并且请大人尽快将我家三郎释放出来。眼下他可还是皇商的身份,不曾犯有过错,大人若是再私下囚禁与他,那可是有违法规的事,要是传到京都洛阳去,只怕,大人的前途要受影响。”婳贞一番话下来,连消带打,已经隐含威胁之意了。她今天走到这一步,也已经是费尽了心力,若是再出什么意外,她都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大胆刁妇,竟敢威胁本官!”苏刺史眉头一皱,大喝一声,脑子里却已然是百转千回了,楼洛书被御史大夫给弄了出去,若是救人,又怎至于如今还未归家,让他媳妇上门来吵闹不休,莫非是那御史大夫也相中了楼家,想要在这件事上,分一杯羹?

“大人,民妇不敢,只是,如今绣料充足,又尚未到缴纳绣品的时候,我家三郎乃是皇家钦点的商户,大人未能有合理的理由,就将他扣下,我自然是要来问个缘由的,大人可觉得民妇这话又说错么?即是如此,大人还是趁早将我家三郎给放了,不然,等缴纳贡品的大人前来时,民妇也不保证能管住自己的这张嘴。”婳贞见那苏刺史仍不松口,情急之下,连说话也不禁有些急躁起来。

周氏一听,就心道坏了。这婳贞说话这般不客气,虽然此番事情早就就将这个苏刺史给得罪了,可是,到底还不曾撕破脸皮,她刚刚这番话,可真是将威胁之语宣之于口了,这苏刺史若是觉得脸面上受损,下不来台,治她一个犯上的罪名,可就坏了。连忙一边拉了婳贞一把,一面拦在她前头,道:

“大人,我这弟妹也是情急,希望大人不要见怪,大人也知道,我弟妹如今有身子,女人嘛,怀了孩子,脾气自然是要坏些的,再说,她都有好些时日未曾见到我那小叔子了,心中急切,言语之中难免有些冲动,大人海量汪涵,定不会与她这妇道人家计较,是吧?”

周氏的氏族是地方乡绅,本就与官府打交道得多,打小就看着自家父兄怎么跟那些官府中人套交情,对于上位者的心态,自然要比婳贞摸得熟悉,见婳贞明着威胁那苏刺史,自然知道要坏菜,眼下她们一同来的,若是真要弄得人家下不来台,指不定就连她也一并治罪了,她虽然心中有自己的算盘,可到底陪着来,也是一番好意,若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交代在这里,岂不是得不偿失。

苏刺史挑眉看婳贞和周氏,心道这周氏倒是个玲珑的人,若是平时,她这番话虽然是摆了台阶给他下,可是,没有见着实际的好处,他却未必就会顺杆子下,可是,如今他却是摸不准拿御史大夫将楼洛书从牢里捞出去,为的却是什么目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楼家最大的靠山寇大人是倒了,可是,楼家发展多年下来,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又得罪不起的人,站在楼家的后头,自然是不敢动真格的。

今年的科考,皇帝陛下因为泄露考题一事,已经罢黜了不少人,那楼家明面上的大后台寇大人,也是因为这事而被牵连了进去,他也才动了要将手伸到楼家的念头,哪知道事情都成了一半了,却半路杀出个御史大夫来,最重要的是,他到现在也还摸不清人家的来意究竟是为何。那绿纱也是个起来,还真是阴差阳错,我昨日被那御史大夫从牢里带出来之后,跟人家道谢之后,便回了家中,哪里知道,你竟跟着嫂子出门去了,问了门房,才知道你们去了嫂子娘家的仓库,我又赶去那边,刚刚到了仓库,又听说你们去了府衙,只好又再去往府衙,还在老远就听见大嫂在哪里叫唤李年,我便知道你出了事情,赶上前一看,你已经昏了过去。这才急急忙忙的将你带了回来。”

楼洛书也饿了好一阵了,昨夜里一直担心她,也未曾吃下什么东西,眼下这肌肉粥又是浓香四溢,他三下两下就灌了下去,也不顾那粥还比较烫人。这才觉得腹中暖和了起来,解了饥饿,将事情始末粗粗一说。

“原来是这样,早知道我就应该在家中等着你才好。”婳贞失笑,她还真是没有想到,原先以为又出了什么岔子,才被那御史大夫给提了出去,如今看来,竟是错身而过。只觉得是有些造化弄人。

“那峰弟又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当在杭州的么?

“我抱着你回府来,正要叫人去请大夫,就看见他在大门口徘徊,便二话没说将他拖了进来。”楼洛书笑道,这柳峰也真是来得极巧,婳贞那会的情况着实是危险,好在柳峰带来的药丸,才保住了他们的孩子。若是再迟上那么一些,只怕,这个孩子就要没了。

“我在杭州的时候,听闻楼家在紧急调集锦缎,充作绣料,又听说姐姐有孕,便有些放心不下,赶着师傅说我可以出师了,便想着,先来姑苏看看你们,然后再决定以后的动向。刚刚到了楼家,就见着姐夫抱着姐姐回来,我都还没有来得及问清楚情况,就被姐夫给拉着给姐姐看看,当真是姐姐好福气,老天保佑,让我来的及时,好救下姐姐。”

若是再迟那么一些时候,只怕,他那还未出世的侄儿,就要没了。当然,这话,柳峰可没有傻到都说了出来,既然眼下已经救了回来,又有他在这里看着,怎么也不会再让婳贞和她肚中的孩子出世,这等凶险之事,还是不要再提起的好,免得她受影响。

“就是,就是,当真是老天保佑,我那会都吓得脸色发白,你流了好多的血,柳小弟倒真是厉害,不过用银针扎了你几针,就止住了血,又给你灌了一些药物下去,这才见你平静下来,你先前虽然是昏了过去,可还是疼得连脸都皱成了一团呢。”

红娟接话,还拍拍胸脯,一脸戚戚焉的表情,听李年说,她当时真是被吓得够呛,连脸色都是死白死白的,全身上下都在冒冷汗,连盆子都拿不稳。直到现在,她都还觉得心还在怦怦的跳着。就怕再想起昨日那一滩血红。

婳贞从红娟的话中,才了解,昨日她竟是这般的凶险,又想起如今她的孩子还在腹中好好的呆着,当真是命大的很。也不由得心中感叹,多谢老天保佑啊。

“对了,我昨日去府衙找苏刺史,想换了你回来,结果,苏刺史说你被御史大夫给带走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婳贞感叹完了,才想起昨日差点害得她流掉孩子,全出自于苏刺史最后给她的消息,眼下却想起来,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楼家居然还有这样的一个大靠山,那苏刺史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敢把主意动到楼家头上来的。御史大夫啊,这可是位列三公九卿,从三品官职,秦代始置,负责监察百官,代表皇帝接受百官奏事,管理国家重要图册、典籍,代朝廷起草诏命文书的大官呐,虽然那苏刺史也是从三品,上州刺史,可是,这御史大夫可是专门检查百官的,虽然是同级的官员,可绝对是不少大官心中最最忌惮的人呢。

“说起来,这御史大夫宋大人,你也是见过的。”楼洛书一听,也笑开了,他都不曾想过,在楼家危难之时,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人出来,相助于他们。真真是雪中送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