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事见人都被抓了回来,对着奴才挥了下手,依真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再行几步,但见青溪泻玉,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沼,石桥三港,兽面衔吐。好一个清雅之处,远远的便闻到一股清荷的香气,迈过石桥穿过清荷池,灯光有些弱了下来,前头不远隐约显出一排不是很高的房檐。

就在此时,忽闻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依真警觉地一闪身,贴在了窗户边上,迅将那画卷卷好,往怀里一塞,一猫腰拔腿就往外跑。

他的话刚落,冷不防车轱辘地下冲出一个人来。那孩子以为自己被现了,慌忙逃窜,花拐子本能地抬腿对着那个小脑袋踢去,情急下,依真撒了手里的泔水桶,推了花拐子一把,花拐子站不稳,仰面摔了个大趴,泔水桶滚到马路中间,小叫花子乘机躲在了依真的身后。

室内淡淡的熏香,让她神智一清,制香世家出身的她,瞬间便判断出这是一君贡品,绝非一般人家能燃得起的

“是!”黑衣人起身退下。

他们俩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周遭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停滞了般,心脏出的‘嘭嘭’声清晰可闻。不知道自己这个姿势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那个戴黑斗篷的韩大人何时离去,临界的恐惧竟然让两个疲惫不堪的孩子在泥水里睡了过去。

收起心缘,一袭青衫,了却恩怨……~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切又回到了现实中,身上的衣衫粗劣的布质已不能让自己肌肤生疼,两年的逃命生涯,已经将昔日众星捧月娇宠一身的郡主彻底改变了。一人在漫天的虐杀,追逐,濒死中逃逸过活,疲惫不堪到绝望,甚至想死去,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

詹先生曾经说过,骊香书院是茜香国的第二个皇宫,是茜香国政要机密的集汇地,花泽王府神秘灭门,香彻骨消失的无影无踪,朝廷不会无动于衷的,很有可能极密消息都集中在这骊香书院里,除了查找弟弟的线索之外,倒是可以借机在骊香院看个究竟,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就是这个主上,得想办法留下来才是。

还有弟弟,一想到他依真心里有些酸楚,两年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如果活着,个子一定也长高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爱哭了吧?

“醒了,就起来吧!”不知何时,主上和封孤城已经来到床前。

依真一惊,警觉地抓紧了锦被,一双大眼怯生生地望着他们。封孤城站在老者身后,看依真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忍不住说道:“见到主上还不磕头谢恩!”

依真缓过神来,惊慌下床欲磕头,却被主上抬手止住,“不必了,封侍卫,你先出去一下。”

“是!”封孤城应声退了下去,到门前回头看了依真一眼,悄然关上了门。

依真乖巧地扑倒在地,刚要开口,只听主上说:“既然识的墙上那幅字画,自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为何流落到此卖身为奴?”

依真心神未定,她拿不准这位老者问话的意图,怕说错了话,引来杀身之祸。主上分明在等她回答,情急之下,脑子里冒出了花拐子的模样,心里便有了主意。

“主,主上,奴才自幼父母双亡,后被花老八收为义子,从未上过学堂,开始跟算命的学了几个字,后来为了吃口斋饭,每日去庙里帮和尚抄经书,老和尚见我记性好,就多教了奴才几个字,奴才卖身为奴,只为了报答花家的养育之恩。”

“这里没有外人,你起来说话吧。”主上打断了她的话。

“是,主上!”主上回身坐在了太师椅上,依真垂站立在一旁。

“你可知你身上中的什么毒?”主上显然看出她没说实话,却又不去戳穿她。

“毒?回主上,奴才从来不知自己中过毒,也许,也许是奴才乞讨时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也有可能被狗咬了,要不就是------被雷劈了?是主上救了奴才这条贱命,奴才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奴才给主上磕头,谢主上救命之恩,奴才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依真把假话当真话说,反正信不信由他。

“好了,不要再胡编乱造了,你一个女娃家在外流浪了这么多年,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不敢讲实话,倒也有情可原,我也不逼问你了,只是,你身上余毒未尽,要想活命,就必须留在这吟香殿,你可愿意?”主上玉面凤眼淡淡地看着趴在地下的依真,最后那句话却加重了语气。

依真闻言心里一惊,他既识破自己是女娃,想必试过自己的脉搏,可是自己身上的毒,平常的医官是识不得的,至今也只有小先生一个人知道,,看来主上也绝非一般的医者,难道自己真是时来运转了不成?可是,主上平白无故为何要替自己医病疗毒?

她想不明白,又怕问多了反而招来主上的猜忌,不如顺水推舟,便装出一副可怜相,匍匐上前抱着主上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奴才并无欺骗主上之意,奴才确实是女儿身,只因卖身那日,男子价钱比女子的高,所以才出此下策,后来奴才一路被拐卖,怕被人识破女儿身卖进妓院,便不敢说破,还望主上开恩。奴才不管身上有没有毒,都愿意留在这里伺候主上。主上英明盖世,玉树临风,主上宅心仁厚,慈眉善目,主上风流潇洒,风度翩翩,能伺候主上是奴才三世修来的福气,主上你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她一口气说了不下于个形容词,明明主上是蜡黄着一张脸,偏偏夸他容光焕有棱有角沉着冷静面冷心慈。

不是所有人都吃她这一套的,偏偏主上看起来很受用,他竟亲手扶起依真问道:“好了,好了,丫头,也算我们有缘分,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你身中剧毒,可有他人知晓?”

依真这下安了心,她抬起头响亮地答道:“奴才是随养父姓花,名叫花依真。年满1岁,奴才今日才知道自己中了毒,并无旁人知晓。”

主上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又问。

“那你可记得你亲生父母是谁?”

得!饶了半天又绕回来了,这些事她怎么敢说!

“奴才不知自己的亲身父母是谁,不过奴才知道从此奴才这条小命就是主上您的了,以后,主上您就是奴才的再生爹娘。”说完她用眼角瞄着主上的神情,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主上嗯了一声,依真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不信,总归她记住父王的话,永远不提花泽一姓。

“封侍卫!”主上传唤,封孤城应声而入。

“主上,有何吩咐?”

“过些时日,就要举行三年一度的殿试了,前殿正缺少人手,明天,领她去那里帮忙,让方典籍多教教他。”

“是!主上,您是说------让她做典籍童子官?”封孤城很诧异,这可不是一般的奴才能干的了的活。

“虽是个女子,看她也算伶俐,定不会让我失望,我年事已高,就像这诗上描写的那样‘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以后就随她着男装,省的招来闲言碎语,带她下去安顿吧。”

“是,主上。”封孤城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依真。

依真匍匐在地,磕头谢恩。

“谢主上恩典,您一点都不老,依然玉树临风,风姿卓越……。”

封孤城拖着依真出了正殿门,左拐入了偏门,便让依真在此候着,他去取些东西来,依真看着封孤城背影远去,哼哼了两声。

“王孙自可留,嗤!!!!!!”

用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此刻依真的心情,她觉得自己仿佛又经历了一场鬼门关,主上虽面上看起来面善心慈,对自己称得上和蔼可亲,可是总觉得这背后有什么东西她看不明白也猜不透,虽说暂时算是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地,可今后的这日子能过的平坦吗?典籍官又是什么东西?

瞧着偏门外半天没动静,她索性甩了袖子坐了下来,拂拂膝盖上的灰尘,一扭头,正瞧见封孤城站在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赶紧爬起来站好。

封孤城拿来一个包裹,里面是几件下人服,看依真的眼神倒不像上次那样凶神恶煞了。

“主上说了,在殿内,你先穿男装,要是想要女装,以后再添置吧。”

依真忙摆手说:“不用,我穿男装穿惯了,换成女装还嫌麻烦,以后也别对外人说我是女的,省的啰嗦。”

最后那几个字说的极其小声,好像这件事情是她跟封孤城两人的秘密一般。

封孤城有些孤傲地斜楞了她一眼,她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你自己不说,就没人知道。”

“那我以后住哪儿?我是绝对不去厨房住的,那里------有鬼!。”

封孤城突然想起那日她狂呼乱叫的样子,忍不桩哧’地一声笑了,自知失态,忙收起面孔,严肃地说道:“小小年纪,不知道你满脑子都想些什么东西,放心,主上已有安排,不会让你去睡厨房的,跟我来!”

“嗳!”依真轻快地应了一声,接过包裹跟着封孤城后面蹦蹦哒哒地出了门。

一路上,封孤城没说话,倒是依真嘴巴没有停下来。

“哎,封孤城,你多大?1??”

“哎,封孤城,这里一共有多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