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真敢对自己使绊子,花拐子哪里能放过她,爬起来撸起袖子上前就打,依真护着那个小孩子抱头鼠窜,围着泔水桶转圈,那帮刚捞过泔水的小叫花子掉过头来围观,看这三人打的有趣,围成圈地拍手叫好。

光是他们家的后大门就要两三个人一起合起来推方能打开,远远的不用看,只要听见‘吱拗拗拗’的那一声响动,便知道,王府开门的时间到了。来了几次,依真就摸出了规律,从开后门到清扫完毕,少说也要一刻钟,等前门厅都收拾妥当了,最后开的才是下人们的小偏门,放那些收泔水的,送柴火的,出去采买的人进出。

三年计划,原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临阵失手,拿不到主上要的东西,杀尽花泽全府又有何用?

擦肩而过的那匹马突然一个前抬腿,停了下来。马上的黑衣人勒住缰绳,抬起了手。

江上,打渔杀家的清歌寥落绵长,鸬鹚追逐微波前行的扁舟渐渐远去。已入深秋,江水没膝,刺骨的冷。三日的潜伏,青纱帷帐内三百精锐依然能够无声无息静默等候,只有出鞘之刀刃在透光之处偶尔泛着青泽。一双双阴冷的眼睛紧盯着对岸,秋风扫过青纱的瞬间,仿佛连彼此的呼吸也都停滞了。

依真看完字条轻笑了起来,“这个三丰,还真是有趣,字写的不赖!”

她暗暗松了口气,换了那套玄色便服,到庭外洗了把脸,把乱七八糟的髻梳理好,依然一个清秀少年的摸样,自己也觉得神清气爽,看看三丰还没回来,便回屋翻了翻书。指尖划过琳琅满目的书卷,随手抽了一本,不想一下子带掉了几本,她弯腰一一捡起吹了吹浮尘,往书架上放,却见书架空隙里夹着一张画卷,有些好奇,便伸手拽了出来,展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倒退了两步,怀里的书如数又掉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忽闻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依真警觉地一闪身,贴在了窗户边上,迅将那画卷卷好,往怀里一塞,一猫腰拔腿就往外跑。

紧接着,窗外先后跳进两个黑衣人,自是现了的她身影,也猫着腰一声不响紧追了出去。

依真拉开内室门拼了命往外跑,前厅大门口,抬头正看见三丰拎着一包吃的迎面走了,他也看到了依真,俊秀的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扬着手里的东西说:

“依真,有吃的了。”

依真愣了一下,像见了鬼似的,急退两步,夺路而逃。

门内紧追上来的黑衣人突然伸手拦住了身后的同伙,瞬间便隐了身。

三丰大奇,‘哎!哎!’了两声,随后扔了手里的包袱跟在依真后面就追,边追边喊:“依真,你跑什么啊,又没有人要杀你,你快站住。”

越喊依真跑的越快,转了几个圈就看不到她的人影子了。

三丰气喘吁吁地站在街头四处张望了半天,想不清楚依真这是怎么了,懊恼之极用脚使劲踹了踹地面,无可奈何只好往回走。

蹲在半截墙头下的依真偷偷瞄着三丰的影子,直到他离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无力地靠坐在地上喘息着。如果没有现那张画,今天死定了。

那张画是一张小像,和几年前九王爷执笔为自己画的那张一模一样,按说那张画像应该在西陵王府才是,怎么会落在那个书房?不是三丰偷来的,那只有一种解释,西陵王怕受牵连,将画像交出来了。三丰自是为了赏钱拿了画像把自己骗到别院,佯装买早点实则让黑衣人进屋捉人。这么一想,很多事情就想通了。

对于一个复仇者而言,信任与被信任都是奢侈品!单单自己还是那么渴望去信任一个人。

“难怪连只鸟都知道我叫什么,看来盯着我还不止一天了,我还当他是好人,呸!真他妈的倒霉!”她对着地上啐了口唾沫,刚想站起来,忽觉脖颈一冷,她僵住了,一把冰冷的刀架在了脖子上。

“兄弟们,这儿还有一个,快过来绑了。”只见墙头外又跳进两个人,不容分说,拿绳子就把依真捆住,推推搡搡往外走。

依真没挣扎,确实没力气了,刚才那通猛跑把身上那点劲儿都耗光了,她注意到抓她的人没穿黑衣服,也不像当差的,便晓得自己一时半时死不了。

走了不大一会儿,进了一个大院子里,没想到院子里蹲了几十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破衣烂衫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孩子,要不就是跟她一样,在街上流浪的孩子,依真不明白这些人抓这么多孩子干什么,只好也靠边蹲了下来。

“依真!你这个龟孙子!你还没死啊!”

依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斜斜的一脚踹倒在地,爬起来才看清踹她的人竟然是花拐子,嘴巴昨天被树叶子打的还肿着呢。

“花拐子?!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你怎么也在这里了?他们抓这么多人来干吗?”依真也不恼,在这里看到花拐子总归也算是一个熟人。

花拐子瞪着眼睛说:“你还有脸问,还不是全怪你,天亮时干爹现你跑了,把我臭揍了一顿,让我去街上寻你,没想到走了几条街就遇到抓人的,专抓十来岁的孩子,男女都抓,瞧瞧,这一会儿院子都满了。”

依真心里又开始惶惶不安起来,难不成又是冲着他们姐弟俩来的?

她问花拐子:“以前也有孩子被抓吗?知不知道都送到哪里去了?”

花拐子很神秘地说:“我也刚听旁边的那几个孩子在一起嘀咕,说是抓给国师炼药用的,专找这么大的孩子来,剜心做药引子。哎!你就别打听那么多了,回头趁他们不注意,你跟着我后面跑,逮不回你我还是要挨干爹揍,听见没?”花拐子恐吓她。

正说着,门口进来几个大汉,中间站着一个耀武扬威的差人,差人手里抓着一张画像,对着那几个大汉说:“瞅清楚了,看着长的像的都先给我留下。”

“是,大人!”

说着几个大汉下了台阶从头排开始一张张小脸搬起来仔细核对。依真看着那张画像,只觉得眼前一晕,果然所料不差,差人手里拿的那张画像虽只有一张面孔,头和衣服被遮了去,但是她看的很清楚,跟她怀里揣着的那张同出一辙。

看来这张画像已经被拓印了无数张,今天自己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

她抱着头蹲在花坛边不吭声,心里却在琢磨,以前只知道黑衣人要杀自己,难不成连官府的人也要抓自己?这幕后凶手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她不想通这其中到底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能被他们认出来,否则就再也逃不掉了。

依真急的额头冒虚汗,无意中手往后一撑,触到花坛一簇草,熟通花草药性的她心里一喜,心里便有了主意,偷偷揪了一把,在手心团了团,用尽力气侧着头将那团东西塞在了鼻孔里,使劲揉了揉。再回头时,花拐子大叫一声:“依真,你鼻子怎么了?像个烂桃子!”

“嘘,我刚才被马蜂叮了一口,这会儿才肿起来,哎呦,疼死我了。”说着她将鼻头对着花拐子的衣服拼命地蹭。

此时,那几个大汉已走到她的跟前,踢了一脚:“找死啊,坐好了,自己把头抬起来,别让老子动手!。”

“哎呦,真恶心,这是谁抓来的人,也不看清楚点,这能是官爷要的人吗?”说着,大汉掩鼻而过,走过去还没忘给她脑袋一巴掌,依真就势趴在了地上不动。

最后,差人带走了三五人算是交差去了,院子里剩下的孩子开始闹哄哄,大汉粗鲁地拳打脚踢吆喝着,看样子还在等什么人来。花拐子在一旁说:“咱俩从后门溜,你赶紧起来。”

果然,门外走进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依真抬头,只见大汉殷勤地端来椅子,其中年长的妇人坐了下来,她风姿妖娆地甩着香帕子遮住鼻孔,说道:“孩子们,别怕,婆婆我今天借着衙门搜捕之机,来给你们指条生路,婆婆我那儿有好吃好穿好玩还有白花花的银子供你们花,可有愿意跟我走的?”

“是杨婆子!”花拐子用胳膊肘捣了捣了依真。

虽说花老八总跟杨婆子走动,但她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个人。她明白杨婆子所说的好地方一定是指妓院,这些人真是生财有道,借着官府抓人,把这些孩子往火坑里推,自己赚黑心钱。

“哎,看来你天生就是那里的货,我跟杨婆子熟,待会儿我帮你说说话,给你找户好人家。”花拐子一脸促狭的坏笑,他要乘机报昨天的仇。

“要真是那样,我也认了,你回去告诉花老八,我谢他收留那几日,日后我飞黄腾达了,定会给他送银两。”依真一脸满不在乎地说。

杨婆子起身亲自下来挑人,大汉们把男女分开,她挑了几个模样不错的女孩让身后的丫头先带走,又来到这边看男孩,花拐子脖子伸的老长喊道:“杨婆婆,杨婆婆,我是花老八家的,您老就放了我吧。”

“谁家的孩子这么没规矩,掌嘴!”

杨婆子黄眼珠子一瞪,只见一个大汉过来,对着花拐子就是俩耳光,打的花拐子满地找牙,再也不敢言语了。

依真吓得躲到一边,却被杨婆婆一把拽了起来,看了眼说:“真可惜了的,这身段,脸盘都不错,怎么偏偏长了个烂桃子在脸上,要不也算个英俊小生,算了算了,就这几个吧。”说着扭着腰就往外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