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丢了垃圾回来,见着刚才和她相撞的女孩正在自家对面大力砸门,边砸边喊:“周家林!周家林!我知道你在家,周家林,你开门!”

以后要是生个孩子跟他们似的,她宁可掐死!

周家林私下里找过她一次,再次跟她确认关系,她想都没想,就断然推拒了。两人之间的这段纠葛是孽缘,当断则断,不断必受其害。周家林深深地盯着她看了两眼,看得她心里毛,她本想挺起腰杆来,却变得更加萎缩,渐渐就低了头,没多会儿,就听见他转身离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呼地松了戒备,抬头只见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里,刚才他那眼神很可怕,像是要吃人。

秦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不由得“啊”了一声,又怕惊动了父母,忙捂着嘴掩住惊叫,待卧室门关严了,她才奋力捶打周家林:“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母本想反驳,但又压下了话头,说实话,她的确有那么一点后悔,若不是从前严防女儿早恋,天天死盯着她的私生活,大概她也不至于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她呆坐了半天,心里微叹,凡事都有两面性,一面坏一面好,稍微处理不当,就失了平衡。

小四儿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脸色更红,不由得在哄笑中低下头,周家林笑着揉了他一把,说:“羞什么,你的坚持是对的。”

小艾迭声应道:“好啊好啊,我们都等半天了,快饿坏了,多谢你啦。”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抿嘴儿望向秦青。

秦青面皮嫩,被他掌心的茧子划得生疼,她躲开他的手,嗔怒:“擦的我脸疼!”

另有人笑道:“待会儿更舒坦。”

宋玉润看着她笑,有点意味深长,秦青被他看得略略毛,竖起警惕问:“怎么了?”

周家林把人捞起来抱住,大手拂过她光滑的脊背,直到圆润的臀,托着试了试,弹性十足,果然一手能握!他狠狠地揉了两把,惹得秦青叫唤,“家林哥,你别,别。。。”

秦青绷着脸,叫谁妹妹呢,谁是你妹妹,哥哥妹妹能那样吗,流氓,还能装成个没事人一样,吻技那么娴熟,肯定早就跟别的女人勾三搭四了!她把包扔到沙上,回卧室换了件衣裳,然后对镜调整了下姿态,用手把嘴角往上推了推,露出三分笑。水来了,土掩,兵来了,将挡,这是自己家,不能让给外姓人,她得夺回关注,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秦青下来的急,没换鞋,棉毛拖鞋护不住后脚跟,冷风一吹,立刻就透了,她却忍着不回去,生怕途中遇上周家林,又搞得自己心里不自在。

秦青揣着好奇敲开门,门呼啦一下打开,一股刚劲的男人气扑面而来。眼前这人高约一米八,身材极为壮实,像座山似的堵在门口,大冬天的,他却只着一条居家裤,光着上身,肤色黝黑,精赤的肌肉无遮无挡,秦青心头忽地一阵狂跳,她没敢多看,低下头,怯怯地说:“家林哥,我妈让我给你送点饺子。”

老夏闻言眯起了眼,似是在回味,未语先叹了口气,然后才慢慢说道:“你师父啊,他当年可是受了很多罪,吃了很多苦,哪有你这么幸运,还有人手把手的教。”

小四儿疑惑道:“夏叔,师父不是从舅公那里学得手艺吗?”

老夏挨着小四儿坐下,说:“那老头儿包了好几个工程,天天几个工地来回跑,哪里有空教你师父,当初把你师父领了来,就往工棚里一扔,然后指了个人带他。你师父刚去的时候啊,脾气怪得很,谁也治不了他,叫他干活儿就耍横,成天打架惹事儿,有次把隔壁工地的几个小年轻儿揍得收拾包袱跑家去了。那边的工头告状告到老头儿跟前,老头儿了好大的火,抡着钢筋条子劈头盖脸抽了你师父一顿,末了不让吃饭,在日头下晒了一下午,水也不给喝。”

小四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圆珠笔啪嗒掉地上了都不晓得,忙问:“后来呢?”

老夏就着水杯喝了一大口茶水,继续说道:“你师父那个脾气啊,真是倔到家了,都这样了还不低头,老头儿气得直跳,嚷着不管他了,让他回去给爸妈守坟。说起来,也不怪这小子那么闹腾,小小的年纪,爸妈就没了。哎。”说到这儿,老夏不由得又叹口气,“老头儿挣钱有一套,教育孩子,那是真失败,动不动就上手打。后来见他实在不争气,就话说,不许人管他,叫他自生自灭,饿死了就拖臭水沟去,没多久,老头驻别的工地去了,这边扔给副工头。那会儿也真是没人待见那小子啊,大家都是在外头奔生活的,哪个有闲心去管教个孩子。他在外头浪荡了几天,突然跑回来了,说要做小工,那年月,小工一天才挣二十五。老头儿早撒手不管这摊子了,他就是个死拼力气,这么干了两年多,突然有天跟在老邢身后学钢筋,整个建筑队只老邢一个一级工,而且他从来不带徒弟,一手技术捂得严严实实,他就在旁边看,完了自己琢磨,从绑扎开始,全部自个儿折腾,我们歇工的时候,他就拎着图纸和圆尺跑工地上,顶着日头对着钢筋摸索,哪条梁的编号是多少,上筋有几根,下筋有几根,大小各多少,跨梁有多大,箍筋直径有多大,边数边量,我记得他兜里揣了个小本子,上头记得密密麻麻的。你别看他现今技术过硬,自己组了这个建筑队,可里头有多少苦,你们这些小娃子啊,体会不到噢。”

老夏感慨了一番,拍了拍小四儿的头:“好好学吧小子,下得功夫还是不够,有师父肯教,多好的事儿,把握机会啊。”

小四儿极少听人说师父的往事,如今忽闻老夏这一番话,让他的内心颇为震荡,久久不能平复。低头瞅瞅手中的图纸,边角处做着各种标记,是师父的手笔。师父的手糙得很,掌心的茧子一层叠一层,十指骨节粗大,冬天的时候,指尖常常缠着胶带,以防皮肤皴裂,但这手写得一笔好字,他很是羡慕,曾央了师父教他,师父却买了本字帖给他,说照着写上十本八本的,就会了,他倒是听话,但也只坚持写了四本。这份耐性和辛苦,他终是赶不上师父。

老夏坐了一会儿,突然问小四儿:“前阵子老来工地找你师父的那个女的,这几天不来了哈。”

小四儿闷头说道:“师父不让她来了。”

“怎么地?不是处对象么,又送饭送菜送汤送水的,还别说,小娃子手艺挺好。”老夏说着,禁不住砸了砸嘴。

小四儿抬头,迷茫地看着老夏:“啊,师父要结婚了吗?那个是师娘?”

老夏搓了搓手,说:“你天天在他跟前儿晃都不清楚的事儿,我又怎么知道?不过□不离十吧,他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小四儿啊,你也快点长,等年纪到了,求你师娘介绍个漂亮的姑娘做老婆。”

小四儿老受他调侃,早就习惯了,但论到男婚女嫁上,仍是不免害羞,老夏见状哈哈大笑,伸手捏他的脸,调侃道:“真是个小雏子儿,还没真刀实枪呢,你说你脸红个啥呀!”

小四儿脖子一梗,拍掉他的爪子:“滚你的蛋!”

老夏又是一阵大笑,按着他的脑袋一顿揉搓:“小子硬气了哈,敢骂我了。”

陈默蛰伏了几天,攒足了力气,又恢复了她的追求计划,这回她走邦交路线,从周家林的身边人下手,一个个地笼络。有时候周家林不在工地,她也来,跟大家混在一处,晚上去吃路边摊,人人都照顾到,她人生得漂亮,又活泼开朗,叫讲笑话就讲笑话,叫唱歌就唱歌,喝酒划拳毫不含糊,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众人对她都赞不绝口,只等着周家林宣布喜讯。

周家林却只当没看见,后来被人问起,随口回道:“别乱搭关系,她是我邻居的亲戚家的侄女,小孩子闲着没事儿干跑来玩儿的。”

小四儿忽然来了一句:“她长得好看。”

周家林抬手抽了他脑袋一巴掌:“长得好看的女人多了,难道你个个都喊师娘?去,画图去。”

小四儿回头跟陈默复命:“姐,这事儿我不敢帮你了。”

陈默笑着说:“不要紧,你瞅着机会帮我说句好话就成,”

小四儿吃了她不少好处,不替人办事心里过意不去,但瞅见师父最近一直面色黑,似是忍着极大的怒气,便不敢说话了,上次抽他的那巴掌,直打得他脑袋懵。也不知道是谁惹着他了,生那么大的气。

这天下工,周家林带了小四儿回家,指了书架上的书跟他说:“把左边第三格第四格的书啃完,回头给我写总结,不限顺序,不限时间,不懂来问我。”

小四儿望着那两格砖头一般厚的书,暗自咋舌,过去抽了几本,见都是些建筑书籍,还有一些是设计,里头的书页起了厚厚的毛边,应该是被翻过很多次,他捧了一本席地而坐,只看了两章,便听师父喊他:“走,带你去吃饭。”

小四儿跳起来跟上去,两人出了门,却不是下楼,而是敲了对面的门,小四儿站在周家林身后,见防盗门打开,里面探出个脑袋来,是个女的,长得比陈姐还要好看,那人没让他们进屋,只拎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们,目光里尽是不悦,紧随着,她那嫣红的唇吐出一句:“周家林,你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