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在王府门口下了马车,便见一团黑影从裙角边蹿了过去,把探春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却是一只通体纯黑的小猫,躲在墙角可怜兮兮地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薛宝钗看到探春若有所思的目光,心里不由一凛,说话更加小心谨慎,不敢再表过多的意见。好在探春不是李纨,平时也暗地里留心,很快就把几处主要的地方给“承包”了出去,圈定了好几个名字。

果然一家子都等着看笑话她这头才遇上了事儿,王熙凤那里便得了信,又故意让平儿来探她的口信,无非是想让她贪了这个便宜,往后说什么事都说不响,被那起媳妇婆子们欺负得还不出嘴,这才显得出王熙凤治家的本事呢。王熙凤才干是有的,只是这番心思,却未免有些歹毒。

李纨凑过头来,看了笑道:“还是你看得仔细,我瞧着圈圈画画的糊涂得很,愣是像鬼画符似的。”

这日送了王夫人去锦乡侯家里去,便同了李纨往议事厅去。才刚坐定,理了两件小事儿,便见吴新登家的进来回话:“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昨儿已经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和奶奶定夺。”

侍书惊异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是说,宝姑娘她……”

“怪道呢……”探春恍然大悟,“可惜我是个女孩儿家,若身为男孩,让二哥去说说情什么的,哪怕揽个种树的活儿,这里面也有不少油水。”

终于觑了机会溜出去了一趟,冷子印见了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姑娘可总算来了,正要跟姑娘结算《射雕英雄传》的赢利呢这里是五百两银票,按咱们说好的,五五分账。”

探春虽然与贾府没有什么感情,但贾宝玉与她相处的时间最久,看到这番凄惨的模样儿,也不由得懊悔。若是前世看红楼的时候用一点心,这场风波完全可以避免得了。唉,书到用时,方恨迟啊

“这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捣弄这些东西”探春啐了一口。养在脂粉堆里,便惹了这样的坏毛病偏生大家伙儿还不当一回事儿,只觉得小孩子的玩意儿。

琪官不想自己居然受到这样的礼遇,他虽然是王侯府中的常客,但别人瞧他的眼色,总存着几分亵玩和轻视。贾宝玉托着自己的松花巾,一脸的殷切,琪官不及考虑,急忙把自己身上茜罗红的汗巾解下:“承蒙公子看重,十分感激。只是琪官不过一个戏子……”

只是她刻意地选择遗忘,有人却三不五时地“北静郡王”四个字不离口。此人自然是贾宝玉是也。

走至二门,6总管便告了罪,探春笑道:“还怕我不认识路不成?旁的路不认识,出去还是知道怎么走的。您自个儿忙去,不用管我”

“谁?”探春本能地反问,忽尔醒悟,除了皇帝,有谁会对太子的遗孤还耿耿于怀?再深一层想下去,便更加心惊。若是贾府因此入了皇帝的眼,往后但凡有些错处,便被抓住了不放,日子可就难熬得紧了。远了不说,就是贾赦和贾琏父子的手底下,就不甚干净。

水溶的唇边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太医的诊断,是病逝。可是父王身子一向强健,又怎会忽然抱病而终?”

本朝以武开国,民风开化,虽已立国百年,但对男女大防究竟不如前朝讲究。是以探春与水溶对面而坐,贾宝玉在一侧相陪,虽是有点出格,倒也称不上什么伤风败俗。探春在心里计较了一会儿,干脆撇开了顾忌。

探春愕然:这贾宝玉好歹也长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怎么不思进取,仍是对姑娘们的小事上上心?如今可好,把她出卖得彻彻底底,她倒不认为贾宝玉是想送妹求荣,他还没有这副心肠呢只怕是他对水溶仰慕已久,很乐意有这么一个妹夫吧……可是,难不成他还奢望着水溶明媒正娶不成?那也未免太天真了些

水溶微微一笑:“既如此,小王便忝作向导,请世兄及三姑娘游览。”说罢,果然率先而行,一边还殷勤地缓步等候。就算换到现代,那也是绅士中的楷模。

更何况,她匀给贾环的那些学具,还不都是揩了贾宝玉那里的油?好在他的东西实在多不过,也没注意到贾环那里偶尔得的好东西,其实就是自己库房里的。

“我这不是说正经的么?”林黛玉也红了脸,却仍是逞强,“我也是跟你交好,才这样掏着心窝子跟你说呢我们家算是好的,也常常不大太平,更何况你们府里更复杂了百倍”

贾环不待小鹊儿拿帕子,自己用手背拭了一把泪:“不晕,也不是很疼,只是怕……”

探春目瞪口呆,一则为林黛玉的痴情感到喟然。二则觉得,她怎么抢了惜春的台词?当姑子,不应该是惜春的宿愿么?

“好歹你也常去我们府里走动,竟连点规矩都不懂么?谁不知道姨娘只是姨娘,我们的母亲可是太太嫡母是母,姨娘只是奴才。纵然姨娘被你连累,跟我又有什么相干?”

“不要耽误了功课。”探春摇头,“再者,你一个小孩儿家,马道婆怕是也不怕你瞧在眼里。明儿趁着二哥去上学,我跟着出去一趟就罢了。虽担着着风险,总比再闹出什么事来好。”

“原来为这个事,我和大嫂子依例处理,并无犯法违理的。姨娘且看这帐,我一宗宗地念与姨娘听。”探春耐下性子解释,又不能明说那二十两银子如今也不看在她眼里,随手添上就是,何必让人拿了这个做筏子?

这些媳妇子们,个个都精乖着眉眼,趁着精明的王熙凤病中多拿些好处。日后王熙凤再管起家来,也不过再收回一二,她们饱了私囊再说。

“姑娘,太太那边找了几匹缎子,这是赏了咱们这里的。”侍书兴冲冲地跨进来,手里还拿着几段布,“这轻粉的颜色好,给姑娘做件过年的衣裳。”

“不过,这人求到你门前,倒也会钻营了。”探春笑笑,对这位主动“勾搭”上了小红的男配角,倒并没有什么恶感。只是才展开海棠上的信,头一句便是“父亲大人钧鉴”,立马把她雷得不轻。

“后来又加印了,因京城里印刷一时不便,我前阵儿便去了山西道,又印了五百套回来。一套卖二两银子,总共卖了一千二百两银子。扣除人工和印刷费用,净赚了一千两,还供不应求呢《神雕侠侣》一口气便印了五百套,也卖得差不多了。这次两套书再一起加印,还能再挣些。”

林黛玉追至门口,探春早就一溜烟地去得远了。黛玉心里担忧,只得扶门而立。

“你这么怕热么?”水溶的笑,仿佛在耳畔炸响。

“现在大了,自然比从前懂事。”探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心劝两句仕途学问的话,又记得他似乎为此还抢白了薛宝钗,便又生生忍下。罢了,反正原著里的贾宝玉,也是这样专在女孩子堆里做功夫的。

丽人向探春又看了两眼,才含笑登车。水溶方掀起车帘,忽地又叫过了个小厮:“替三姑娘叫一辆马车,就用我常乘坐的那辆罢。”

并非贾宝玉的口才有多么了得,实在是王府里的那抹白色人影,着迷人的香气,让她一次又一次地欲罢不能。有限的几次出门,竟无一例外地往北静王府跑。倒是水溶见了她的新书稿,一口气阅完之后,便替她交给了冷子印。

水溶笑道:“你两人一看就知道是饮了酒的,不如在寒舍醒一醒再走罢。”

女儿红倒在杯里,香气扑鼻,十分诱人。探春也顾不得去反驳他的话,小小饮了一口,果然是齿颊留香,那滋味在舌尖萦绕了两三回,仍是馥郁如故。

话才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好容易与他见上一面,怎么心虚之下口不择言,竟提出去意?这一别,再见面却不容易。

6总管见他兄妹在马车里打嘴皮子官司,脸上仍是堆了笑:“王爷已在偏厅相候,三姑娘、宝二爷请。”

林黛玉脸红耳赤,啐了她一口:“你自个儿想着嫁人,别把话说到我的头上”

“自家兄弟伤成这样,你倒还有心思去奉承那头”赵姨娘立刻又找到了话题,声音陡然拔高了至少好几个分贝。

探春一笑作罢,侍书却在她的身后叹了口气,看着侍书扶着翠墨一路去了。

一个秘密有这么多人知道,还能瞒得了人吗?探春觉得不安,联想到贾府被抄没落,难不成还跟这件事有关?况且,秦可卿的婚事被贾珍大肆操办,恐怕也是为的想要让某些人知道,太子之女已经殁了。思来想去,无奈当初看书的时候,匆匆一翻作罢。电视剧里,也就光顾着看宝哥哥和林妹妹的感情戏。

冷子印很识趣,从匣子里取了一百两的银票,双手恭敬地递给她:“这是定金,姑娘写完一部分,尽管拿来,我们可以分册印刷。”

两人相谈甚欢,走出茶楼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落日余辉,如泣似血,巨大的霞影笼罩了整个都城。

她纯用白话文写来,怕是要被水溶鄙视了。原本倒是想用文言来着,以她如今的文字底子,也未必不可办成。可又觉得这么一来阅读的层次,便有了较高的要求,不利于小说的传播和销售,所以还是选择了白话文。

回过神,贾环正说到紧要处:“他四人眉目传情,惹恼了璜大*奶的侄儿金荣,便撺掇了几人起哄。也不知谁先扔了块砚,砸了几回,便砸到了我的额角。秦钟许是也被砸了,宝哥哥大怒,茗烟他们几个也动上了手。幸好李贵赶过来,才把人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