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回头,看到贾宝玉脸上殊无血色,知道已经打得狠了,不敢放手,正待再劝,却听贾母的声音颤微微地传来:“好,那我也要管教自己的儿子,行也不行?”

翠墨也叹了口气,把笔搁到了笔架上,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了一会儿呆,直到侍书进来,诧异地看着两人:“姑娘,若是在屋里闷得慌,就去园子里串串门子”

一曲《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回肠荡气,缠绵悱恻。便是探春这等不懂戏的人,也听得入了迷。仿佛感受到了杜十娘一心从良,怀着美好的愿望却终于绝望,把自己历年积得的珠玉抛洒入江,而后自沉江底的悲凉与绝望。

“这个……”探春愕然,虽然她也不喜欢林平之横刀夺爱,可是还不至于像翠墨这样“爱恨强烈”。

“是。”明明没有吩咐什么,6总管却答得十分顺溜。眼皮微抬,朝探春看了一眼,便低着头退了下去,又不见了影儿。

“世事无常,谁知道会有什么另外的事呢?再说,以可卿的出身,那样的气度,便不是小户人家能够养得起的。”探春看他钻进了牛角尖,深悔自己挑起来的话头,不太妥当。

水溶取下笛,放在掌心把玩,半晌才闷声道:“今天,是我父王的祭日。”

女儿红倒在杯里,香气扑鼻,十分诱人。探春也顾不得去反驳他的话,小小饮了一口,果然是齿颊留香,那滋味在舌尖萦绕了两三回,仍是馥郁如故。

水溶不语,擎着那枝茶花,红花雪肤,竟是相映成趣,只是看着,便让探春觉得耳热心跳。

水溶做了个“请”的动作,探春连忙还礼:“不敢讚越,还请王爷先行。”

“二哥,我们去那外边骑一会子马再去王府,岂不是好?”看着天高云阔,探春心痒难耐。好容易偷偷学会了骑马,平时却没有练习的机会,手痒脚痒心更痒。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摆脱贾宝玉去见冷子印,她急等着银子使呢。

“你可不是疯魔了不成?哪有人安稳日子不过,偏要去出生入死的?就是我,家里没有了男丁,也没能留在祖宅,还不是傍着你们府里……虽是外祖母疼爱,到底也是寄人篱下。”林黛玉说着,倒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怔怔地坐着,眼睛里水气盈然。

“环弟怎么样?”屋里光线不足,从门外走进来更觉得什么都看不清,扶着门站定了便问。

探春这才现自己说错了话,“喜欢”这一词,在古代可不是能随便说的。于是讪讪地一笑:“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把他当小孩子了……他不是比咱们还晚着一辈儿么”

“哼,就这么空口白话,就顶五百两银子?”马道婆回过神来,态度再度强硬。主要是探春不过十来岁的小女孩,怎么看也不会有太大的威胁。

“三姐。”贾环偷偷溜进秋爽斋,“我今儿去找马道婆,偏她进了府来,明儿下了学我再去。”

“当然不敢。”吴新登家的急忙澄清,无奈地去了。

探春心里不大乐意,袭人不过是一个大丫环,可赵姨娘替贾政生下了一子一女,竟也只落得跟丫环一样的地位但既问了李纨,倒不好再添,只得想着私下里拿出体己贴补。反正如今自己手头宽裕,补上几十两银子也不会觉得为难。她虽没见过赵国基,但在名义上也算是舅舅,能帮衬的就尽量帮衬着罢。

迎春和惜春不擅作诗,只是闺阁寂寞,来应个景儿,倒也罢了。史湘云和香菱两个,却见天儿地候着诗社的活动。再加上颇具诗人气质的林黛玉和不以诗词为念,但功底实在扎实的薛宝钗,诗社倒是越来越红火。又过了一月有余,薛蟠的从弟薛蝌进京,带上了他妹子薛宝琴,更有李纨寡婶带着两个女儿,外加邢夫人的侄女儿刑岫烟,都是能诗善词的,更是三日一小聚,五日一大聚。

探春笑道:“二哥,谢了。这贾芸与我们来往并不多,怎么忽然念着你,竟巴巴儿地送了两盆花给你?”

拈了一个,满口余香,可探春却是满心的苦涩,竟是越吃越不是滋味。吃了一半,再也吃不下去,眼泪爬了满脸。怕被人看见,只得轻轻拭去,强作欢颜,让翠墨进来,把剩下的糕点拿出去与侍书分食。

黛玉疑惑:“忠顺王府与咱们府里素无交往,为何单叫宝玉?他虽然有些冥顽,却不至于会惹什么事啊。”

探春既打听了主意与他疏远,自然不敢吐露心事,连忙回了他一个笑容:“怎敢生王爷的气?只是这两日家里有些事,在诗词上头又遇上些难的韵,故此有些失神罢了。”

探春好笑:“你和林姐姐三不五时地闹个别扭,当人家也是这么的?你和林姐姐是青梅竹马,彼此都知道脾性。可他是什么人?身份摆在那儿,我再不知事儿,也不会去得罪了他的。”

探春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了一会儿,目光几乎无意识地盯紧了那丽人。朝云髻上珠环翠绕,钗头凤上垂下的夜明珠,有如鸽蛋大小。小巧的耳垂上,两颗明月珰莹莹生辉。她生得极好,眸子乌黑,映着宽袖修裙上的金红钩边,眸光便灿然流转。翦水双瞳,大约就是形容这样的眼吧?

探春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只得答应自己用翠墨的绣活儿再“加工”几件应景儿。

“能与三姑娘合奏,当真是平生快事若得时时合奏,只羡鸳鸯不羡仙啊”水溶喟然叹息,目光灼灼地落在探春的脸上。

水溶微笑着取出三个杯子:“欢饮不可无酒,这是江南进贡的女儿红,陈的日子也久了。尝闻宝玉说三妹妹酒量甚洪,今日却要尽作欢饮才是。”

修竹绿萝,竟似全为衬托这一片艳色而生。俗话说:红花也要绿叶衬。在大片绿色的映衬下,妖娆的花朵更显得夺人眼目。仿佛受到了蛊惑,探春蹲下身,轻抚着一枝山茶,虽不知是什么名品,却花朵极大,颜色极艳,正抬怒放,真有一股子傲视群芳的气势。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近了来:“是贾府的宝二爷么,王爷有请。”

“自用了你那个方子,燕窝用量便少了,还剩下一些。”

“既然无事,你回了祖母去,别再请太医了。”探春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