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官眉眼微扬,目光在探春脸上一触即走,但眸子里的惊奇,却让水溶一笑。堂堂公侯府的小姐,竟没有半丝瞧不起戏子,恐怕也只是独一份儿了。琪官微微动容,唱得愈用心。

“这个……”探春愕然,虽然她也不喜欢林平之横刀夺爱,可是还不至于像翠墨这样“爱恨强烈”。

他指腹的温度,有点微凉。从她的颈侧划过,让她的肌肤上,倏然地冒出了一颗颗细小的颗料,然后,从耳根处,染尽微霞。明知道这样的动作,并不大妥当。她想要挪开,却偏又舍不得,仍是端坐如故。

“只喝了一点儿,我又没有醉。你看,安然无恙地回来,什么事儿都没有。”探春心情很好。

水溶微闭双眸,长长的睫毛落下两排密密的剪影。远处霞光里,宿雁归巢。近处艳色的花丛里,金粉万点,几疑仙境。

探春瞪了他一眼,无奈地在他殷勤地陪伴下到了池塘边。

可是探春顾不上欣赏他的嗓音,眼泪汪汪地揉了揉鼻子。看不出这样文秀的人,背却仿佛是块钢板。她有些怀疑,恐怕水溶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本朝以武开国,太宗和世祖帝都是文武兼修。就是今上,听说弓马功夫也很是不错。

探春本能地替自家兄弟辩护:“如今他功课上也还算用功,倒是我比他还淘气着些。要不然,我能让你一叫就跟着出来么?”

探春急忙劝慰:“姑父出仕后也没在姑苏,你若冒然回去,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倒不如留下,姐妹一同作耍。再说,又不是外人家里,是你外祖母家呢”

不过贾宝玉那里,倒是没个下手的地方,走来行去,身后总跟着一堆丫头婆子。若是出了二门,小厮也总跟着七八个,还有奶哥子李贵,更是练过几手的。贾兰养在李纨身边,平时护得极紧,身边也从来少不得人,唯有贾环总是独个人上学下学。忍不住银牙暗咬,指望着手里的书卖个好价钱,银子到手便雇个人,暗地里照看着才能放心。

贾环急急地辩白:“三姐,我很用功的。”

回了房,翠墨心疼地替探春重新包扎:“姑娘,破了好大一块皮呢,幸好王爷府里的药尽是好的,否则留下一块疤来,岂不可惜?”

“三姐姐,你的针线长进了不少啊,我都做不过你了。”湘云惊奇地瞪着探春,拿着针线爱不释手。

“不想姑娘竟甚懂经济……”

“原来如此。”探春总算明白了,忽而又紧张起来,“请王爷莫要向他透露我的身份,若被家父家母知晓……”

不过己丑正三刻,便有太监来请回銮。这一场天恩浩荡的好戏,便紧锣密鼓地落了幕。对探春来说,唯一的收获便是元妃的赏赐。新书与宝砚倒也罢了,总不外乎是女训一类,倒是那金银锞子,却可以直接换银钱的,立刻让侍书当宝贝似的收了,也不管翠墨瞪圆了的眼珠。

探春立刻想到了那个白袍的贵气少年,虽然只那日见了几面,对了几眼,可那脸容却仿佛画在心里似的,每一条纹路都清晰如刻。脸色便微微烫,只觉得手脚尽没个放处。忍不住暗骂了自己一声,好歹人活了两世,收件礼物居然还会手足无措,丢人啊

“是,谢宝二爷,谢琏二奶奶,谢三姑娘。”宝珠对着三人都依足礼磕了头。

心脏有些不争气地跳得飞快,她揪住胸口的衣服,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心跳平复下来似的。悄悄地掀起了帘角,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水溶的方向,却见他脸上含笑,眼睛却朝着自己的方向,顿时吓得扔下了拽着的帘子,不敢再动。

赵姨娘失笑:“你一个姑娘家,有什么能耐教你兄弟了?他既上了学,自然有塾师教他去。若真有什么,我求了你父亲,还怕环儿受用不起呢倒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替他留着些罢了。”

“不,小少爷中的,并非蛊毒,而是南疆特产的一种植物,叫做飞霞。其花色呈粉红,十分漂亮。花瓣有异香,花蕊含剧毒。中毒之后的症状,便如小少爷一般,面色紫胀,颈后呈粉红色。好在这种毒只要对了症,便很容易解,在我们这里都是极易找的药材。如今下了针,又服了丸药,已是不妨。下官写张方子,只要再服三帖,余毒就清了。”

“什么稀奇物事儿?”探春奇道,“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好姑娘,这些画样儿留给了我罢,赶明儿我绣一双出客的鞋面给你,一定细细地做活儿,包管你喜欢。”

墨雨唬了一跳:“三姑娘使不得,二爷只说让您在马车里瞅瞅……”

“老太太喜欢姑娘,这日子自然就好过了。总算姑娘近来想明白,若不然的话,跟着姨娘,也只是娘儿三个一同受苦罢了。”侍书有时候还真是唠叨。

探春看着他的脸,小男孩受伤的痕迹很浓,让她不由心酸。纵然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和贾府这些人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但必须借用的这个身子,原本就有着血脉之力,想必对幼弟一向疼爱,竟觉得心脏抽痛。

“若真能取功名倒好了,我就不信起早贪黑的,不能搏上一个。只可惜生为女儿,这念头是不能有的。不过是打长日,免得无所事事罢了。祖母让咱们认几个字,也只是懂得些道理,学学闺训的意思罢了。”

“珠大爷是病死的?”她问。

探春听懂了这话头,便渐渐地藏拙。虽比迎春和惜春高上一线,也不高得过份。又见贾母极喜针钱,虽不大耐烦做这些细活儿,倒也跟着李纨学得似模似样。逢年过节,做个香囊荷包什么的,也哄得长辈们各自欢喜。

“你小孩子家家,能知道这些个已经不容易了。”贾母被探春哄得老怀大慰,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捏了捏她的胳膊儿,“还是瘦了点儿,回头在祖母这里用饭。”

她这里隐晦地提示,满指望赵姨娘能够明白,谁想她竟是勃然变色:“好,我倒是辛辛苦苦把你拉扯着这么大,一回头就替别人养了个女儿你赶着去讨好别人,拿自己的娘当奴才罢”

贾府里的“凤凰”受了伤,怡红院看望的人川流不息。探春也不去凑这热闹,只是烦恼在贾宝玉伤好之前,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出府了。

翠墨忧愁:“这伤怕是要养上个多月才好,咱们可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了呗”探春也无法可施,唯寄希望于宁府办个什么赏花会什么的。可如今又不是春季,似乎也没有什么花可赏。

唉,她不过想赚一点银子,怎么就这样的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