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蒙蒙下来的时候,她和陈冲纷纷都收获不小,二人用麻袋装好了猎物捆在背上,陡坡峭壁的下山路,对于她来说却好似如履平地,脚下借助厚重的积雪奔驰,双手交换攀附着横生的树枝,快的身景犹如山间的野风刮过,直接从山上冲下来却未有一丝胆怯。平常成年人需要个把时间,她皆用一刻钟不到就下了山。

“哟,妹子这话说的,好似我今天来差了一样,唉……”刘阿楚自觉伤了她的体面,于是大唉一声,沉着脸就站起来,不咸不淡的又道:“你家也不是你说了算,看我这糊涂的怎么就问了你,哼,我呀……还是去矿厂找你家男人商量的好,和你穷唠叨个屁!”媚笑了一声,尤是一个鄙视人的目光。

凤昭竹也点头作笑,与她谈起儿女的亲事,便再也关不住话匣子……

随着褚烨顿下脚步,身后两位文官人员,以及一纵侍卫全停滞了脚步。他回头凝视着目有挑衅的禹君初,沉着脸道:“三皇子的意思是,一心期望找回女儿的大禹皇后,永远也找不到长公主?”

岂不知面前的小女孩当面立即回了声“是。”未等他再作声,就看她扶着也轻咳的凤昭竹,边似解释的温和道:“娘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身子骨大不如从前,若是殿下无事可问的话,那么秦鹿与娘亲便离开了。”

花白头的阿爷与阿婆,终是老了,二人相扶持的靠在一起……回想当年年幼时,听过阿爷那爽朗的笑声、在家里时不时对阿婆颐指气使的叫喝……今日却遭受如此待遇,坚难的才把昔日强挺腰杆的阿爷,与现在落寂垂老、灰苍苍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姚菁芽笑眯眯的一声好了,便对柳老爷几翻提醒之后,巫正刚立即排开众人,护送姚菁芽去外山门与禹圣焱会合。而众人却仍处在惊诧莫名之中,待躬身送远了大禹皇后,这才方能回神。

“好啊,人都打成这样了,就不要东抬西搬,先在柳家养病吧。”

接下来便是三位长老方对人生世事一番说解,诸是居高临下看这个世界,却只是能感染那些生在浊尘中的糊涂人吧,姚菁芽有些无趣,却望着还站在她面前,心思却在娘亲身上的秦鹿出神。

菁芽完全能够从她的语气里,感受着一个单纯女孩儿的蠕变,不明白是什么触进了她的心底,却是大不忍孩子如此卑微、俯身卧地的跪在她的面前……姚菁芽眼过不忍,伸手再想扶起孩子。

姚菁芽伸手想帮忙,却才一挨近秦鹿,不想竟被女孩一把推了开,姚菁芽一个不查向后栽去,幸好巫正刚扶得急时,不然当真丢颜在此。复稳住倾后的身体,便听女孩冷酷撕声吼她,“我又推了人,现下所有人都看得明白,贵人要打要杀,尽管冲我来就是。”

而被捆绑住的秦鹿,手脚上的挣扎也越见微弱,一直气血难通,又被吊挂当场,这般幼小了孩子若没有强大的自制能力,又如何一直保持清明神智,从未见断的呼唤娘亲,娘……娘亲……

秦鹿混身使劲的挣扎着,只想再近娘亲一分,而皮开肉绽的娘亲就在眼前,双手双脚被困的她,如何再用力,却也不能为娘亲受一皮鞭,早先又被人狠踢过一脚,激火攻心之下,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娘……娘亲……”但为娘亲委曲的她,怎么能停止呼唤,“娘呀……娘……”

“杀了她,柳二奶奶……”

而阿兰珠随侍的婆子已然出手,凌起一脚就踹开了秦鹿。

鹿儿眼中怀泪,大红的眼睛盯着不断磕碰的娘亲,那里是坑坑洼洼的石头面上的院地呀,可是柳二奶奶却任母亲哭喊磕头,根本就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娘……呜……”

半蹲身的秦鹿就一时干在当场,本就是一个细致敏感的性子,自是越觉窘迫难当,清秀的小脸一埋再埋,随着褚烨走近,似乎连呼吸也被什么压抑着……

她们每回回来若不能进门,也不能去打扰他们。因为娘亲在凤族不受欢迎,就算娘家的亲戚也会冷漠的对待她们……想着这些娘亲耳提面命的限止,小小的孩子心里再一次体会着疼痛的滋味。

她缓缓的抬起头,同时也扶着娘亲抬头,她极剧的压抑着,颤着声儿说,“要是拿命抵偿,秦鹿愿替秦家受过,若是钱财能够补偿亲人们,秦鹿全听亲人们一句话,定不会逃避责任,父债子偿,仍是秦鹿一力承担。”

而围攻的族人,只是略顿了顿嗡嗡的悲泣,却无一人对此有反应。之后许久了,一个、两个,渐渐的有人离开,把挡在秦府门口的棺材背了回去……再后来,轰隆吵嚷的秦府大院,似乎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无边的静,漆黑的夜,寒冷的北风呼啸,秦鹿十六年来,第二次感受到生的悲凉。父亲的死、兄弟的生死不明、族人的指责谩骂,这重重的压力,让她都快透不了气……跌跪在院中,好久……好久……

“啊……夫人啊,夫人上吊了……”

正屋寝房里突然一声惊叫传出,秦鹿的心似乎都跳出了胸膛,拔身就往里面冲……

母亲救下来了,就与生死不明的兄弟一起躺在正屋寝房里。昏暗跳跃的烛光下,是两具犹生,却似已死的亲人……

秦鹿怔忡的盯着烛火,不知道哭、累、痛,什么感觉似都没有了,母亲的自杀,粉碎了她适才强做的坚强……

火红的火苗顶端是一抹蓝焰,长长的火势虽然微弱,却照亮了一室的黑……黑洞洞的房间里,微有她的周身存在于明亮之中。在这个寒风飕飕的黑夜,无所知觉的秦鹿,好似正从死寂中一点点、坚难的攀爬着,一次比一次摔得还重,还痛。却一次次的再迎头向上,向上,再向上……好没有回头,也不能回头……

也许,她可以选择一把火烧了秦府,与母亲兄弟、毫无声息的父亲,就此化为灰净,归于尘土,就此解脱……但她不要如此懦弱,因为她根本就作不出来……

直到烛光燃完熄灭,她似才从纷乱的思虑中回神,竟然盯着烛光坐了一夜……而此时,黑暗过去,黎明的曙光挥洒着金阳,慢慢的带着温暖铺满了整个大地,今日……似乎天晴了,久违的太阳耀眼光芒,在秦鹿双眼中似乎正看着她微笑,亲和的热力缓缓驱散她周身的阴冷……明亮似就在面前,伸手可得,她攀越了心里的魔障,她想。

咚咚……

“进来。”秦鹿稍整精神,转身面向走进寝屋的两个帮佣婆子,看她们双双拿包袱在手,一副欲言又止,很是坚难的模样……秦鹿难受的扯了个笑,“请两位嬷嬷稍等一等,我把这个月的工钱算给你们。”

秦鹿起身时,差点绊倒,离近的一位婆子立即伸手扶一把,看着难掩憔悴的秦鹿,犹是一副自责、却更无耐的解释着,“我家亲戚中也有遇害的,所以我……”

“嬷嬷们不用解释,秦鹿懂得。”秦鹿把母亲藏好的家底拿了出来,便当着二人面算清了工钱,另外还多给了一顶银子,秦鹿说,“就当是给你们的补偿吧,寒冬腊月的正是图生计的时候,再找活计也不容易。”

“姑娘使不得,我们不能拿,绝对不能……”

秦鹿笑得苦涩,“拿了吧,趁现在我还有的时候……”想起昨日的承诺,怕是这个秦家……秦家再难保啊……深深叹了口气,她便再未管两个婆子是走是留,方是去床榻照顾着母亲和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