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您得明白,”帕西人又说,“咱们这不光是拿性命冒险,要是给他们抓住了,咱们就会受到可怕的苦刑。事情就是这样,您明白了!”

“真是铁打的硬汉子。”

“因为火车一到山底下,就得停下来。那您就只好坐轿子或骑小马到对面山坡上的坎达拉哈再换车。”

这儿,概括地介绍一下大印度半岛铁路沿线的重点站。火车离开孟买岛穿过萨尔赛特岛,进入位于塔那前面的大6腹地,穿过西高止山脉向东北直达布尔汉普尔,再穿过差不多可以算是独立的本德尔汗德上邦的领地,北上到阿拉哈巴德,再向东进,在贝拿勒斯与恒河相遇,然后离开恒河不远向东南下行经过布德万和法属殖民地昌德纳戈尔直奔终点站加尔各答。

至于路路通,他一点也不晕船,他住在船头上的一等客舱里;他和福克一样,胃口总是很好。说实在话,这样的旅行,他是没什么不乐意的。他是拿定了主意了。要吃得痛快,睡得舒服,沿途欣赏欣赏风景。再说,他肯定地认为这一趟莫名其妙的旅行一到孟买就结束了!

“不就是到了埃及了吗?”

“可是,领事先生,我需要把这个人留在这儿,等我接到伦敦的拘票,好逮捕他。”

“领事先生,您说这条船不会脱班吗?”这句话他已经问过好几遍了。

苏格兰广场,警察总局局长罗万先生。

“我知道,”福克先生说,“我并不是责备你。十分钟以后,我们就要动身到杜伏勒和加来去。”

“不是贼,”高杰·弱夫说。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看见一张注意事项表,贴在挂钟顶上。这是他每天工作的项目——从早上八点钟福克先生起床的时候开始一直到十一点半福克先生去俱乐部吃午饭为止——所有的工作细节:八点二十三分送茶和烤面包,九点三十六分送刮胡子的热水,九点四十分理……然后从上午十一点半一直到夜间十二点——这位有条不紊的绅士睡觉的时候,所有该做的事,统统都写在上面,交代得清清楚楚。路路通高高兴兴地把这张工作表细细地琢磨了一番。并把各种该做的事都牢牢地记在心上。

赛微乐街的住宅并不富丽堂皇,但却十分舒适。因为主人的生活习惯永远没有变化,所以需要佣人做的事也就不多。但是福克先生要求他仅有的一个仆人在日常工作中一定要按部就班,准确而又有规律。就在1o月2日那一天,福克先生辞退了他的仆人詹姆斯·伏斯特,他被辞退的原因仅仅是:他本来应该替主人送来华氏八十六度剃胡子用的热水,但他送来的却是华氏八十四度的热水。现在伏斯特正在等候来接替他的新仆人。这人应该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之间来。

“她那乌黑闪光整齐地分作两半的美,

均称地围绕着雪白、娇嫩而又红润的双颊;

她那乌黑的蛾眉,象爱神卡马有力的弯弓两把。

一双亮晶晶的大眼,深藏在修长的睫毛下,

在那黑色的瞳人里,闪灼着圣洁的光华,

犹如喜马拉雅山圣湖的水光,

辉映着天空的朝霞。

她那细小而又整齐的牙齿,雪白无瑕,

在微笑的樱唇中光,

就象一颗颗露珠覆盖着半开的石榴花。

在她那曲线对称、小巧玲珑的双耳上,

在她那红润的双手上,

在她那一双象两朵青莲一样丰满而又柔软的小脚上,

那是锡兰最美丽的珍珠在闪亮,

那是各尔贡最珍贵的钻石在光。

她那纤细的柳腰一握不足,

这就更使她那丰满的胸部高高耸出,

愈显得她丰采绝殊!

这样美丽的胸部展示着青春年华最宝贵的财富。

再看她那绩丝的短ja?僭籃,

用纯银铸成的美人腰腹。”

但是,我们可以完全不需要用这么多夸张的诗句,我们只要说一句话就行了:这位本德汗尔德老土王的寡妇艾娥达夫人即使按照欧洲的标准,也是一位很漂亮的夫人。她英文讲得很纯熟,向导说这位年轻的帕西女人已经被教育成另一种人了,这话真是半点也没有夸大。

火车马上就要从阿拉哈巴德开出,向导等着福克先生给他工资。福克先生按照他应得的钱如数支付,连一分钱也没多给。这使路路通感到有点奇怪,因为他估计他的主人对向导的忠诚帮助总该表示一点谢意的。的确,向导在庇拉吉庙事件中是自愿冒生命危险的,如果以后印度人知道了这件事,他就很难逃出毒手。

还有奇乌尼大象怎么办?这也是一个问题。花这么大价钱买了这个家伙,现在把它摆在哪儿?但是福克先生好象早已“胸有成竹”了。

“帕西人,”他对向导说,“你做事能干,为人忠诚。我给了你应得的工资,可是我还没有报答你的忠诚呢。你要这头象吗?它归你了。”

向导的眼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先生,您这简直使我财了。”他喊着说。

“牵走吧,”福克先生说,“虽然这样,我还是欠你的情。”

“这太好了,”路路通叫着说,“牵走吧,老兄!奇乌尼真是一头又壮又听话的牲口。”

他一面走到大象跟前拿出几块糖喂它,一面不停地说:

“吃吧,奇乌尼,吃吧,吃吧!”

大象满意地哼了几声,然后用它的长鼻子卷着路路通的腰,把他举得和头一样高。路路通一点也不害怕,用手亲切地抚摸大象,大象又把他轻轻地放到地上,路路通用手紧紧地握了一下诚实的大象的鼻尖作为还礼。

过了一会儿,福克先生、柯罗马蒂旅长和路路通已经坐在一节舒适的车厢里,艾娥达夫人占着一个最好的位子。火车飞快地开往贝拿勒斯去了。

经过两小时的行程,他们离开阿拉哈巴德已经快有八十英里了。

在这一段时间里,那位年轻的夫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昂格”酒的麻醉作用已经消失了。当她现自己坐在火车上,穿着欧式服装和这些素不相识的旅客坐在一起的时候,她简直觉得莫名其妙!开始,她的同伴们都无微不至地照护她,给她喝了一些酒,使她长长精神;然后旅长就把她的遭遇对她重述了一遍,旅长一再指出斐利亚·福克先生仗义救人的热诚,为了救她,简直是赴汤蹈火毫不犹豫。接着又告诉她由于路路通想出了一条惊人的妙计,才使这场冒险圆满结束。福克先生在旁边一言不,听凭旅长去说。路路通呢,他感到很不好意思,一再重复说:“我——这不值得一提。”

艾娥达夫人向她的救命恩人表示衷心的感谢,这种感谢与其说是用语言,不如说是用眼泪表示的,她那美丽的眼睛比她那会讲话的双唇更能充分地表达她内心的感激。这时她一想到火葬场上的情景,一想到在这块印度的土地上还有很多灾难在等着她,便骇怕得颤抖起来。

斐利亚·福克先生很了解艾娥达夫人这种心情。为了使她安心,他说可以送她到香港去,她可以在那里等到这事平息之后再回印度。福克先生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是冷冰冰的。

艾娥达夫人感激地接受了这个建议。正好她有一个亲戚住在香港,这个亲戚也是帕西人,他是香港的一个大商人,香港虽然是在中国海岸上,但却是一座道地的英国化的城市。

火车十二点半到达贝拿勒斯,据婆罗门教的传说,现在的贝拿勒斯是古代卡西城的旧址,卡西城从前就象穆罕默德的陵墓一样是空悬在天顶和天底之间的。但是在今天看来,这座被东方人文研究者称为印度雅典的贝拿勒斯却也是普普通通地建筑在土地上的,并没有什么特殊。路路通有时可以瞥见一些瓦房子和草屋,这些建筑呈现出一种异常荒凉的景象,没有一点地方色彩。

法兰西斯·柯罗马蒂先生要在这里下车,他的部队就驻扎在城北几英里以外的一个地方。于是旅长就向福克先生告别,并祝他这次旅行从此平安无事,更加顺利。福克先生轻轻拉了拉旅长的手。艾娥达夫人热情地为旅长祝福,她永远不会忘记法兰西斯·柯罗马蒂先生的大恩。至于路路通,因为和旅长热情的握手而感到很荣幸,他非常兴奋,他心里想,不知道何时何地才能再为他效劳。大家就这样分手了。

从贝拿勒斯出,铁路穿过一段恒河山谷,天气相当晴朗,窗外显示出比哈尔千变万化的美丽景色:青翠的高山,生长着大麦、小麦和玉米的田野,栖居着浅绿色鳄鱼的河川和池沼,整整齐齐的村庄和四季常青的森林,几只大象和一些单峰的骆驼正在圣河里洗澡。虽然只是初秋,天气已相当寒冷,却还有成群的男女在恒河里虔诚地领受圣洗。这些善男信女是佛教的死对头,他们狂热地崇信婆罗门教。婆罗门教里有三个转世活佛:第一个是回斯奴,他是太阳神的化身,第二个是希瓦,他是生灵万物主宰的化身,第三个是卜拉马,他是一切婆罗门教教长和立法者的主宰。然而当汽船驶过,搅混了恒河圣水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卜拉马、希瓦和回斯奴又怎样看待今天这个英国化了的印度呢。

这一切景物,象闪电般一掠而过,有时被一阵浓浓的白烟,遮盖得模糊不清。沿途,旅客们只能隐约地看见:距贝拿勒斯城东南二十英里的比哈尔历代土王城寨——舒纳尔堡,加兹铺和这个城区一些制造玫瑰香水的大工厂;以及印度主要的鸦片市场——巴特那,还有那个比较欧化和英国化的城市——蒙吉尔,它很象英国的曼彻斯特或伯明翰,以冶铁、制造铁器和刀剑驰名。那些高大的烟囱喷吐着乌黑的浓烟,把整个卜拉马活佛的天空搞得乌烟瘴气。

在这个梦里天堂似的国度里,这些黑烟真是大煞风景。

黑夜降临了,火车继续向前飞驰着,虎、熊、狼等野兽在机车前面逃窜,出一片吼声。人们既没有看见孟加拉的美景,也没有看见各尔贡和吉尔的废墟;既没有看见印度以前的京城穆尔希加巴,也没有看见布尔敦;既没有看见乌各里,也没有看见法国在印度领土上的那个据点昌德纳戈尔;路路通如果能看到祖国的旗帜在这个据点上空飘扬的话,也许还会更得意呢!

火车终于在早晨七点钟到达加尔各答。去香港的邮船要到中午十二点才起锚。因此斐利亚·福克还有五个小时的空闲时间。

按照他的路程表,这位绅士应该在离开伦敦以后的第二十三天到达印度都加尔各答。他现在不早不晚,如期赶到。可惜,从伦敦到孟买节省下来的两天时间,我们知道在穿过印度半岛的旅途中已经给占用了,但是我们相信福克先生对这一点是不会感到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