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向导出了动身的信号。走不多时,眼前已呈现出一片蛮荒的景象。紧接着一大片森林的后面,就是一丛丛乌梅树和棕树。再往前去就是一大片荒凉贫瘠的平原。平原上蔓生着荆棘杂树,其中还夹杂着一大堆一大堆的花岗石。上本德尔汗德这一整块地区,以前都是人迹罕至的地方,现在这里住着一些具有狂热宗教信仰的教族,他们在当地还保留着那些最可怕的教规。英国的统治法规在土王的势力范围内就不能正常执行,至于在文迪亚群山中那些无法接近的地方,那就更加无法管辖了。

离开孟买一小时后,火车从萨尔赛特岛穿过那些高架铁桥很快地就在印度大6上奔驰。在卡连,火车撇开了右面通往坎达拉哈和浦那向东南延伸的铁路支线,向波威尔驶去。从这里开始,火车便穿行在纵横绵直的高止山脉里。这个山脉主要的地质构成部分是迸岩和雪花岩。在这些山最高的顶峰上长满着茂密的丛林。旅途中,柯罗马蒂和福克偶尔聊几句。每次谈话总是旅长先开头,但,结果还是说不下去。

福克先生向牌友们告别以后,就上了岸。他吩咐路路通去买一些东西,并且一再叮嘱他务必要在八点以前回到车站。然后他就象一架天文钟的钟摆在数秒似的一步一步走向领事馆办理护照签证去了。

福克先生这时候在船上干些什么呢?也许人们会以为他一定整天愁眉苦脸地担心着变换莫测的风势会对航行不利,担心着那翻滚的巨浪会使机器生故障,担心着可能生的事故会迫使蒙古号在中途港口抛锚,从而打乱了他的旅行计划。

“也就是到了非洲了?”

“是的,护照这玩意儿一向是这样一种东西!正人君子带着它就嫌麻烦,而强盗带着它

“这条船是从布林迪西直接开来的吗?”费克斯又问道。

支持福克的只剩下一个人了。就是那位半身不遂的阿尔拜马尔老爵士。他是位高贵的绅士,长年瘫坐在一张安乐椅上。如果谁有办法能够使他环游地球一周,即使要费十年工夫,即使要他拿出全部的家产,他也甘心情愿。他肯定福克必胜,他下了四千英镑的赌本来买“斐利亚·福克”股票。人家告诉他福克这个计划是十分愚蠢的。是徒劳无功的,他只是回答说:“要是这桩事可以办得到,那末,先办到的是一个英国人,那不是很好吗?”

“先生,您要出远门吗?”

“那末,是不是已经有了线索?”安得露·斯图阿特接着问。

总之,赛微乐街的这所房子,在那位大名鼎鼎、放荡不羁的西锐登住在这里的时代,是个乌七八糟的地方,如今陈设得非常幽美,叫人一看就有轻松愉快的感觉。这儿没有藏书室,甚至连书也没有一本。这一点对福克先生说来没有必要,因为俱乐部里有两个图书馆,一个是文艺书籍图书馆,另一个是法律和政治书籍图书馆,都可供他随意阅览。在他卧室里面,有个不大不小的保险柜,制造得非常坚固,既能防火,又可防贼。在他住宅里面,绝无武器,无论是打猎用的,或者是打仗用的,统统没有。这里的一切都标志着主人的好静的性格。

他唯一的消遣就是看报和玩“惠司脱”,这种安静的娱乐最合于他的天性。他常常赢钱,但赢来的钱决不塞入自己的腰包。这笔钱在他做慈善事业的支出预算中,占一个重要部分,此外还必须特别提出,这位绅士显然是为娱乐而打牌,并不是为了赢钱。对他来说,打牌可以说是一场比武,是一场对困难的角力:但这种角力用不着大活动,也用不着移动脚步,又不会引起疲劳。这完全适合于他的性格。

这时,他们就开始商量用什么办法去接近艾娥达,向导很熟悉庇拉吉庙里的情况,他肯定那年轻的女人被关在里面。能不能等那帮人喝醉了呼呼大睡的时候,找个门溜进去呢?要不,是不是能在墙上挖一个洞呢?这只有在动手的当时和当场来决定了。可是,救人的工作毫无疑问必须在今夜进行,决不能等到天亮。因为天一亮这个不幸的女人就要被带去受刑了。一到那个时候,任何人也没有办法救她了。

福克先生和他的同伴眼巴巴地等待着黑夜来临。在六点钟左右,天刚擦黑的时候,他们就决定先把庙四周的情况摸摸清楚。这时,苦行僧们的喊叫声已经停止了。按习惯,这些僧侣该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了——他们喝的是一种鸦片汁和苎麻汤掺合制成的“昂格”酒——现在要是从他们中间溜进庙去也许是可能的。

帕西人领着福克、柯罗马蒂和路路通静悄悄地在森林中前进。他们在灌木枝丫底下爬行了十分钟,就到了一条小河边上。借着铁制火把尖上燃着的树脂出的亮光,他们瞅见那边架着一堆木柴,那就是用浸过香油的贵重的檀香木筑成的火葬坛,坛顶上层,放着土王的熏香尸体,它将和那寡妇一起被火葬。庇拉吉庙离火葬坛约一百步,庙的塔尖透过树梢,耸立在阴暗的上空。

“到这儿来!”向导低声唤道。

他领着这一伙人,加倍小心地从荒草丛里悄悄溜过。这时只有风吹树枝的嗖嗖声划破黑夜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向导到了一块空地的边缘上停了下来。那边的广场被几把树脂火炬照得通明。地上躺满了酒醉昏睡的人,简直象一个死尸狼藉的战场。男人、女人、孩子都混杂一起。东一处西一处的醉鬼还在呼呼地喘气。

在对面的丛林深处,模模糊糊地现出庇拉吉庙的轮廓。但是事实却使向导大失所望,原来土王的卫兵,正举着冒烟的火把,拿着脱鞘的军刀,警卫着庙门,并在附近来回巡逻。当然可以猜想到在庙里边也有僧侣防守着。

帕西人不再向前走了。他知道硬闯进去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就领着大家退了回来。

福克、柯罗马蒂跟向导一样地明白,要想打这边进去,那是办不到的了。

他们停下来,小声地交换了一下意见。

“咱们等着吧,”旅长说,“现在才八点钟,这些卫兵很可能会睡觉的。”

“当然,这也是可能的。”帕西人回答说。

于是福克先生和他的同伴就躺在一棵大树脚下,等待时机。

对他们说来,时间似乎是过得太慢了!向导不时地离开他们到森林边上侦察动静。土王卫兵一直在火炬的照耀下来回巡视。庙里好些窗户也透出模糊的灯光。

就这样一直等到午夜,情况还是毫无改变,庙外警卫也依然如故。显然,要等卫兵睡觉是没指望了。大概他们没喝“昂格”酒所以也不会醉。那末就只有另想办法,把庙墙挖一个窟窿钻进去。现在的问题是要弄清楚看守寡妇的那些僧侣是否也和守庙门的这些士兵一样小心谨慎。

商量好之后,向导说马上就出。福克、路路通和柯罗马蒂便跟在后面,他们要从侧面接近庇拉吉庙,因此绕了一个相当大的圈子。

十二点半,他们到了庙墙脚下,路上一个人也没碰上。这里一个警卫也没有。说实话,这里也没有什么好警戒的,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门窗。

夜是漆黑的。这时,半圆的月亮刚刚离开乌云滚滚的地平线。那些高耸入云的大树越增加了这种黑暗的气氛。

可是,只是到达墙脚下,那还是没有用,还必须在墙上挖出一个窟窿来。干这种活,他们仅有的工具就是自己衣服口袋里的小刀。总算万幸,这座庙的墙是用砖头和木块砌成的,凿起洞来并不困难,只要能弄掉头一块砖头,其余的就容易对付了。

大家就这样干起来了。他们尽可能不搞出声音来。左边是帕西人,右边是路路通,他们把砖头一块块地往外掏,准备挖出一个两英尺见方的窟窿。

正在挖洞的时候,忽然听见庙里有人叫喊,接着,庙外也有人跟着呼应。

路路通和向导停下了工作。是不是人家已经觉了他们呢?是不是已经出警报了呢?不管怎样,还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同时福克和柯罗马蒂就跟着躲开了。他们又跑到树林里蹲下来,如果真是里边出了警报的话,他们就等着,一直等到警报解除了,再继续去干。

就在这倒霉的时候,有几个卫兵走到庇拉吉庙的侧面布上了岗,这样一来任何人再也不能走近庙了。

这四个人只好停止挖墙,他们失望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如今既然没法接近艾娥达,那么又怎能去救她呢?柯罗马蒂紧紧握着拳头,路路通怒冲冠,向导也忍耐不住了。而心平气和的福克先生,还是丝毫不动声色地等待着。

“我们只好走了?”旅长小声问道。

“只好走吧。”向导回答。

“等一等!”福克说,“只要在明天中午以前,我能赶到阿拉哈巴德就行了。”

“可是您打算怎样呢?”柯罗马蒂问道,“再过几小时,天就亮了,那……”

“我们会在最后关头找到失去的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