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蛋听得风声不假思索施展翻云身法往右侧飘,反手扣向对方的脉门。招式刚出,就听草丛里有人低喝道:“是我,快躲进来!”

小蛋暗叫一声惭愧,几口喝完鸡汤了一身的热汗,觉得体内舒畅了许多。放下碗问道:“罗府主呢,是他救了我?”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隐约有呜咽的寒风拂来竟是冰凉刺骨。小蛋舒展灵觉留意前后动静,走出大约二十来丈前方依稀透来乌光。

小蛋屏住呼吸,唯恐一声咳嗽都会惊动小黑,一步步慢慢往住的厢房方向倒退。

时当正泰十一年二月,天下承平正逢盛世。地处汉州西北积石山中的天雷山庄每年春天总是姗姗来迟。距此万里之外的南方早已春芽爆绿万物更新,而庄外的湖畔却依旧银装素裹不见一丝春的气息。

好像,这座村子里刚刚遭受过一场突如其来的可怕瘟疫,无人逃脱。

小蛋一醒,揉揉干涩的眼睛回答道:“没关系,我可以晚上再去。”

顾智冷冷道:“好像你们约定碰头的日子已过了半个多月,他人还会来么?”

小蛋不置可否地“嗯”了声,眼皮子一垂也不晓得是真还是装的,自顾睡过去了。

晌午时分一行人到了白石谷,这里洞穴密布草木丰美正是山禽野兽栖息的天堂。可惜刚过完冬,谷内的景象略显清冷萧条,除了偶尔从草丛里窜出只受惊野兔和几群滞留此间的鸟儿外,几个人搜了一个多时辰也只打到了头山豺。

虎子好不容易等到开春出庄打猎,自然不甘心就此收手回家。几个人稍作商议便决定用过午饭后再往深谷里探一探,好歹也要打上两头野猪黑熊。

当下顾智选了溪边一处干草地铺上皮垫,大伙儿围坐一团吃起带来的干粮。中午的阳光懒洋洋洒在众人身上,小蛋的眼睛也就愈地睁不开了。

一旁虎子和顾智聊着适才打猎的趣事。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心里却在悬挂常彦梧不知会何时下手。他悄悄留意四周动静,丝毫觉察不到干爹的存在。

突然溪对岸的灌木丛里“哗”地微微一响,一头黑乎乎的野猪扑了出来。它显然不清楚这些人的厉害,即使看见了马背上驮着的捕猎工具和那头四肢瘫软耷拉着脑袋的山豺,饥寒交迫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小黑无惧无畏地冲了出去,虎子兴高采烈一跃而起,大叫道:“是野猪,让我来!”赤手空拳越过小黑迎上野猪。

他的反常举动令野猪一怔,随即勃然大怒挺起獠牙咬向虎子咽喉。虎子的身形轻轻一纵,闪到野猪左侧攥紧小拳头“砰”地击在它的脑袋上。动作一气呵成,只是准头稍差没打中野猪的左眼。

野猪疼得一晃,愤怒咆哮扭身扑咬虎子的左腿。小蛋腾身跃起,探脚在野猪背上重重一蹬,凌空翻了个跟斗飘然落地。

野猪连捱了两下,也觉虎子并不好惹。但饿了一个冬天,总算找到了可口的食物它又岂能就此甘休?”嗷——”地怒声呼吼,再次扑上。

一人一兽就在溪畔打斗起来。虎子身法轻盈招式迅灵,一只普通的野猪哪能跟他斗。但他吃亏在力气不够,而野猪又是山林众兽中皮粗肉燥最结实的一种。所以尽管虎子的拳脚连击连中,却只惹得野猪嗷嗷乱叫拼命扑咬而已。

顾智立在丈许外,一面替虎子压阵一面出声指点,敢情是把这头主动送上门来的可怜野猪当作了虎子练功的靶子。

小蛋的目光也被这场别开生面的激战吸引,更觉着顾智对虎子的指点字字珠玑。只是虎子大半心神都用在了和野猪的对攻上,不知能领会多少?

打了一盏茶左右,虎子终究年幼,呼吸渐渐急促,脸蛋也红了。可他的身形却越转越快,拳头雨点一般不停落在野猪身上,丝毫没有歇手的意思。

那头野猪再是皮糙肉厚,被一顿爆打之后也被弄得头晕目眩骨头酸疼。它一阵气馁,也明白再纠缠下去今晚自己身上的这点肉就得成了人家嘴里的大菜。寻了个空隙猛地掉头朝小溪对岸的灌木丛里逃去。

虎子正在兴头上,冲着逃之夭夭的练拳对象纵声叫道:“哎,你别跑,快回来!”

不跑,不跑老子还有命么?听到虎子的喊野猪逃得更快,一转眼就窜进了灌木。

虎子提气拧身脚踩溪面凌波掠到对岸,双目紧紧盯着前头的野猪,也不回身跨上坐骑,用他修炼得还不怎么娴熟的御风术直追了下去。小黑呼呼低吼碧目放光,紧紧盯着野猪跑得竟比虎子还快。

顾智唯恐虎子有失,招呼道:“你们在这儿稍候,我和虎子去去就回。”身形一动,已追到了虎子的身旁。不一刻,两人两兽消失在对面茂密的灌木丛后。

“完了!”小蛋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有道是计划没有变化快,谁能料到变故突起?干爹的机会说到便到。

他下意识地朝四周张望,直到没察觉什么异常才稍稍放宽心,低声道:“罗姑娘,咱们也追过去看看吧。”

罗羽杉摇微笑道:“我想在这儿坐一会,难得这样清净。如果你想看热闹,就自己跟过去吧。”

她这样一说,小蛋更不能走了。他即不能把实情告诉罗羽杉,又不能听凭她真被自己的干爹给绑架了,实在是为难人。

看见小蛋又在皱眉头,罗羽杉道:“小蛋,其实你不用陪我的,只管去吧。我是不太喜欢打猎,虽然它们都是些会吃人的凶兽,但也只是为了生存罢了。”

小蛋一愣,问道:“那你干嘛答应跟着虎子和顾叔叔一起出来打猎?”

罗羽杉嫣然一笑,反问道:“你不觉得整天待在府里会气闷么?乘这机会出来走走,吹吹风,透口气,还有一路的山色相伴,不是挺好?”

放在别的时候,听了这话小蛋一定会举双手赞成。可现在,这样的想法分明是摆给他一道大大的难题。

罗羽杉浑然不觉巨大的危险正在逼近,问道:“小蛋,你这些年随着干爹浪迹天6四海为家,一定去过不少地方吧?真希望有一天,我也有这样的机会。”

小蛋心道,你是罗府千金当然这么想。真给你个机会去刀口舔血风餐露宿,那样的日子只怕过上没两天,你就喊受不了啦。他摇摇头,道:“我们的确去过许多地方,不过我最想的还是能像你一样,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和干爹安个家,轻松过日子。”

罗羽杉轻笑道:“也是,在外漂泊时间长了自然会厌倦。上回我和爹爹只去了翠霞山半个月,便十分想家。我刚才的想法是……”

几乎异口同声,小蛋脱口说道:“饱汉不知饿汉饥!”两人俱是一怔,随后又都觉得好玩,不禁对视着笑了起来,感觉彼此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小蛋道:“这是我干爹常用来教训我的一句话,刚才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罗羽杉温婉含笑道:“没事,我不也是同样的想法么?对了,那你原本的家乡在哪里?”

小蛋沉默须臾,回答道:“我也不清楚。干爹是从街角拣到我的,那时我才三岁多,也一直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哪天生的。”

罗羽杉听他语气平淡,然而那双朦胧倦慵的眼睛里依旧流露出一丝惆怅,不觉伸出一根柔腻玉指轻抚过小蛋的手背,意在安慰,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多问。不过,下月二十一就是我的生日。如果那时候你还没离开山庄,咱们两个就一起过生吧。”

原来她的生日是三月二十一,小蛋注视着罗羽杉温柔动人的俏脸,任由自己的心湖随着她玉指的拨动泛起涟漪,不无苦涩地想到:“只怕过了今天,你就会恨我至死,怎么可能还愿意和我一起分享生日?”

他勉强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颔道:“好,以后我都会记得你生日的,因为那也将是我的生日。”

罗羽杉笑靥如花幽然开放,也点了点头道:“对,是我们一起的生日。”

正午淡金色的阳光照耀在她的侧脸上,有一抹美丽的弧光映衬出罗羽杉羊脂玉般细腻温润的面颊上那淡淡的细小绒毛,小蛋不由看得痴了。

他强烈地意识到,任何一丝一毫对这少女的伤害都是自己绝难容忍的罪恶,更别提这场罪恶就是由自己和干爹亲手制造!

他心中打定主意:就算惹得干爹大雷霆,就算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护得罗羽杉的周全,哪怕是让人用手指头轻轻点上一点也是不行。

“小蛋,小蛋!”现他在呆,罗羽杉连着唤了两声。忽然感觉到小蛋的目光傻呆呆凝视的其实正是自己的脸,她禁不住侧低下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