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柱!”眼见达克拉遇险,雷利情急之下将手中的短剑抛向开普兰,紧接着抱起达克拉向我身边就地滚来。开普兰挡开飞来的短剑,大步抢过来想一斧了结了他们两个。

“温斯顿的驴子们爬回岸上去吧,水里不是你们的天下!哎哟,扎死老子了!”老水手库仑把话说得豪气干云——如果最后一句不是那么丧气的话。

终于,排头的那个士兵终于忍不住反击,不顾一切地一剑披向罗迪克,却被旁边一根桅杆后一支突然刺出的短剑刺中了喉咙。他难以置信地向旁边看去,看见的是罗尔略带慌乱却又带着点阴毒的眼神,随即向后倒去,可能直到这时也不知道,这个略带羞涩的年轻士兵是什么时候摸到一边刺出这致命一击的。

“您好,先生,你的耳朵……”弗莱德一愣,回答说。

他说得基本正确,如果不算从上船起就没起过床、恨不能在被窝里养蘑菇的卡尔森的话。

“这些钱连十倍的船资也不止啊,欢迎您上船,尊贵的客人。需要的话,我叫人把您的行李搬上来。”休恩立刻摆出一付老练商人的面孔,脸上堆满了职业病一样的笑容,点头哈腰地把独眼精灵请入船舱,手里紧紧捏着钱袋子,生怕一个不留神漏出一枚铜子。

“对不起大人,您的文件没有昆兰城物资管理处的印鉴,我不能放行。”

我们在码头上找了整整一天,谁也找不到能够离开的船只。船主们说,昆兰执政官夫塔尔伯爵阁下下达了禁航令,所有船只征做军用,没有获得码头军事管理处的特别批准谁也不许出航,违者以通敌罪论处。

“是吗?连您都这么说,看来我是终生和魔法无缘了。”普瓦洛的意志顿时消沉了下来,脸上一片失望,“其实我早该知道的,可我还是不甘心。谢谢您了,今天能见到您,我实在是太荣幸了。谢谢。”

“对不起,您的太太很漂……我的意思是很可爱,您真是有福气。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多灾多难……我是说多福多寿,您拿棍子干什么?您靠得太近了?不用这么……”

“我的病不治而愈了。可从那以后,每当有人或动物死去,我似乎总能够感觉到死者的灵魂,恐惧的、满足的、欣慰的……而且,所有的动物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都会有异常的反映。像老鼠、鸟雀之类的小动物会很快地逃开。而一些猛兽或是训练过的猎狗都会攻击我。”

这是个假动作,他没有出刀格挡,如果这时候这个士兵依旧保持着突刺的状态向他攻击的话,一定能把他插个对穿。

“我是‘喔喔’的叫……不对,我没叫过。”谁说魔法师都是聪明人的。

他是我的朋友啊。

他倒在地上,目光中的火焰渐渐熄灭了。我恍惚失神地跨过他的尸体,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思维,连杀人后的反胃恶心都没有感觉到,漫无目的地向继续向前跑。道路和人影在我眼前晃动,一切仿佛已经静止,而光影又似乎是在不住流动着。我的奔跑已经失去了目的,只是一种无意识的双腿交替动作而已。

他已经什么都抓不住了。

“差不多该轮到我们上战场了。”一天夜晚,弗莱德对我们说。

我们提起了精神听着,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说起来也奇怪,身材略矮的弗莱德看上去比魁梧的骑兵中队长还要高大的多。

“埃奇威尔,怎么了,难道还怕这群灰狗咬人么?”虽然这么说,这个叫里达第斯的家伙还是老实地停了手,找了个位置坐下。看得出,他对这个埃奇威尔有着一种特殊的尊敬。

“我们甚至可以这样:像安放桌子一样升几个炭火堆,让每群人自己围坐在火堆旁边自己烤肉吃。相信我,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满意的了。”

只几个来回,他已经把对我们五个形成的包围圈冲得七零八落,农户和仆人们忙着躲避马群的践踏,早就忘了包围圈中五个可怜的小蟊贼了。这时候他才纵马向我们跑过来,原来是弗莱德。虽然蒙着面,但黑夜却不能阻止月光在他的黑上留下惑人的光彩。他应该是我们中最早进入庄园的人,但一直隐忍到现在,直到局势明朗,未能逃脱的人集中在了一起之后才适时出现,一举援救成功,仿佛是专程来救我们的骑士。更重要的是,他控制了庄园中所有的马匹,确保已经逃脱的同伴不会被人策马追赶。随着他的不断靠近,我看见他的眼睛闪烁着一种冷静又狂热的光芒。我从不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同伴内心蕴涵着这样热情,此刻的他,仿佛是一团炽热的火焰正在马背上燃烧。

“恩?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这样的外号挺少见,不过……”酒馆小厮的职业习惯让我不由自主地和人套近乎,“挺形象的,我是杰夫里茨-基德,你可以喊我杰夫,我以前是个酒馆小厮。”

四周的人群知机地默默回避了,偶而有两个好奇心重的躲在旮旯里窥看着事情的进一步展。这种无聊的事情,我杰夫里茨-基德当然不会……这个……错过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伤着你的,我当时……我当时气疯了,我以为你……”凯尔茜扑在红焰怀里柔声细气地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很难把眼前这个脆弱的女孩子和战斗中那个手持刺剑一身血迹的女强盗联系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怪你。”红焰轻轻抚摩着凯尔茜的亚麻色头,轻声安慰着。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凯尔茜忽然叫嚷起来,忽地声音又低沉下去,“我是个孤儿,我和船上的人,钩子,铁锚,我们都是。”

“我们从小是在卢比芝林的幼善孤儿院长大的。从我记事起,就记得院长曼迪夫人的慈爱和善,她为了我们这些孤儿,四处奔走募捐,为我们的衣食奔波。她把每一分钱都花在我们身上,为我们吃,为我们穿,还请人教我们读书。有一年冬天,孤儿院里没有柴火了,她把我们五十多人都带到家里去。她的家不大,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摆设,可是那里真温暖啊。我们在那里住了整整两个月,直到天气暖和了才回到孤儿院。”凯尔茜沉浸在往昔的童年岁月中,不知不觉地搂住了红焰的腰。

“我们长大了,想去工作,可根本没有人愿意雇佣孤儿院里出来的人,我们连跑腿出苦力的工作都找不到。后来,我们遇上了辛格大叔。他是个盗贼,可他是个好人,他收留了我们。我们在河上打劫,可从来不动那些正当商人的船只,只动那些奸商和贪官的行船。如果有船只在河上遇险,我们还会尽可能地帮他们。”

“后来,辛格大叔死了,我就成了船长。我们把抢来的钱财都送给孤儿院,也不敢告诉曼迪夫人钱是从哪来的,只说是别人捐助的。我们只希望不要让更多失去了家庭温暖的孩子能够得到关心,我希望他们比我们过得好,我们想帮助他们,想报答曼迪夫人的养育之恩。”

“那天晚上,我们本来是想去孤儿院的,可忽然间全乱了,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温斯顿士兵,他们见人就杀,尤其是女人和孩子。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必须把孩子们都带走,他们是我们的影子,是曼迪夫人的命啊。”

“在码头上,我无法隐瞒。我告诉曼迪夫人我们是群盗贼。她笑了,她一个个地抚摩着我们的头,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她告诉我们,她早就知道了,我们的所有作为她都知道。她说我们都是好孩子,她为我们骄傲。无论我们是什么人,她都为我们骄傲。”

“许多人冲了过来,我们挡住了他们,我们让所有的孩子都上到了船上。可我没能救得了曼迪夫人。她就死在我身边,脖子上冒着血,手还指着船,指着船上的孩子们。”

“她死了,我没能救得了她。我不敢再去见孩子们,我怕他们问我曼迪夫人去哪了,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她?我恨,我恨温斯顿人,我恨不得他们都死光!”凯尔茜忽然一下子抱住了红焰,失声痛哭起来,自然红焰原本就不怎么完整了的衣服成了凯尔茜擦眼泪和擤鼻涕的毛巾。

红焰忍着伤口的疼痛,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说:“别哭,别哭了,你做的很好,你救了所有的孩子,不是吗?你是个好姑娘,曼迪夫人不会喜欢看见你这个样子的。她不希望看见你恨别人,从小她不是就在教你吗?教你关心人,教你照顾人。她什么都没说,我知道,可她是这么做的。来,擦干你的眼泪,我们去陪陪你的小朋友们。现在你就是他们的曼迪夫人,你要作他们的老师,他们的母亲。你要把你从夫人那里学到的教给他们。听话,听话,不哭了,乖……”

看他们当前的行为举止,根据我刻苦钻研消遣的言情和骑士小说多年的经验,我深切地感受到,眼前的这两个异族男女已经开始在一条名叫爱情的河流中一起洗澡了。说实话,这个消息并不怎么让我感冒,甚至给我带来了一些生理学和遗传学方面的困扰:

“人类和精灵也可以恋爱吗?”看着一对渐渐消失在星光中的背影,我震惊于自己惊人的现。

“没有任何法律反对异族之间的爱情和婚姻,事实上,人类的精灵的婚姻早在创世记录中就有据可查,据今起码有五千年的历史了。只是后世的战乱和其他原因让各种族之间相互仇视,才自我封闭起来,减少了相互之间的接触,通婚的情况也就少了。偶而出现过的例子都没有记录在案,因此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

“哦,是这个样子啊。”我恍然大悟,“咦,弗莱德,你怎么也在这?”

“我……我只是胸口有点闷,想出来透透气……”

“难道,你也对别人的隐私……嘿嘿嘿……”

“啊,才没有,我是不小心看见的。”

“弗莱德,你居然脸红了,这可真是难得一见啊。”

“你胡说什么,我……我才没有脸红,那是我受伤后气血上涌。我有点头晕,要去休息了……”他向舱门走去。

“你看见队长没有?”我微笑地看着他离开的窘迫背影,没话找话地大声问道。

“我估计在靠岸之前是没人能再叫醒他了。”他径直向前走,头也没有回。

“罗尔他们都还好吧?”

“基本上都恢复了,正在休息呢。你也早休息吧。”他抛给我一个挥着右手的背影。从我角度看过去,无数道星光映射在他乌亮的头上,似乎整个夜幕都是他背影的延伸,他的手仿佛正抚摩着清澈的天空,几乎要把天上最明亮的一颗星星抓在手心里。这个背影让人觉得美好和安全,驱散了我心中对未来仅存的一丝不安。

当这样的背影消失在我的意识中时,我得到了自战争开始后最平静的一个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