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李氏就像是一只被抓着脖子提起来的母鸡,张着嘴想叫也叫不出来,脸上的笑容还僵在那里。眼里的色彩却顿时熄灭,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刚才说的啥?”

说着,趁乔榔头力道稍微放松时,从他腋下抢过了乔木头手臂:“天可怜见的,木头身子本来就弱,咋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呢?”

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李长海讪讪地闭了嘴,很容易的就吸取了别人的建议。

贾氏本就生得不差,出身也别有隐情,今日盛装打扮出来让人眼前一亮。她穿了身折痕很深的八成新浅紫色夏装。那式样慢说是十里八村,就是百家集那些衣裳也不如她身上的繁复。平常挽在布巾下的髻今儿一丝不苟得梳成了坠马髻,还簪着一支成色不错的银兰花簪。耳朵上各挂了个银质挖耳勺。

自己拿出银子自赎己身?不成,先银子的来路不好解释。其次赎回自己后户籍指定还在乔木头名下,在家从父,出嫁出夫,这次没被卖。难保没有下一次。

许是看出了顾八娘的不快,擅于和稀泥的乔成银在桌上磕了磕烟袋子解释道:“远贵和远福眼下就要去考童生试了,咱们一大家子的出息可都靠着他俩。木头这个三叔按理说也是要像榔头这样出上二三两银子到公中,只是咱们都知道木头家里的情况,这才想了这么个逼不得已的法子。”

“无妨。福儿有什么办法但说无妨,若是有人说你大逆不道,你大可说是老夫教予你的。”乔百胜还真是老了。连话都没听乔远福说就将脚给垫得老高。或者说,他本人真的对乔远福溺爱到了一个无与伦比的程度。

小李氏一听这话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男人说话女人靠边”的家规,“唰”的一下冲到了乔石头的身边,说话之际面上又恢复了柔和之色,“远福,你大伯只是说想想法子,你先别忙着道谢。咱们两家子里数过你爹和你远宏哥会挣银子。你大伯不过就是个闷头做事的料,关键还是要看你爹现在有多少银子,你爷和奶对你的帮补也有限。”

杨氏让远根出门打了冷水。她和曼儿小心的帮着云英理开了衣襟,这才现云英整个左肩全都青紫一片肿得老高。

“远根。”云英伸手揽了远根入怀,眼角余光看到乔木头已是头也不回的奔向了c边,唯有杨氏对她露出心疼担忧的笑脸。

“对啊!我怎么忘了三叔家。不是都卖了五个了吗。再多一个又何妨。”卖自己的堂姐妹,这样的话在乔远福说来就像是讨论天气一样的云淡风轻。随即又想到云英的长相和年纪,面露愁容的抓了抓脑袋问道:

“姓关的,你不是山长口中最有希望成秀才老爷的好学生么?要是被他知道你竟然做出不请自入这么没规矩的举动你说会怎样?”李长海瞄了一眼院门外并没探头探脑的人,好整以暇地抄手嗤道。

“这里是山长的住所?”云英轻声说道,来到这静谧中透着庄严的“教师宿舍区”,由心而的尊敬便使得她也束手束脚起来。

刘二掌柜这才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你今天想必要去书院看关小哥的。要不我这就重新做上两三样给他带去。”

还好调查也显示,贾氏应该是京城人士,同望月国那是半分干系也没有;否则刘二掌柜也不会这么放心的继续同云英打交道了。

未来的日子还很远,云英等人都不知道将来还会有怎样的纠葛纷争在前方,只知道几个小孩子像是办家家酒似的从安澜桥转移到了关平家。

云英一瞪眼,又念着他手中那袋子“赏钱”,只得木着脸回道:“我叫云英,这是我妹妹曼儿。”

篾条枪拿回府中没过两天就因为用来打先生被上缴,花了他老大的劲才从书院里偷出来。李长海生怕下次没这么好运,还专门找了工匠仔细研究了一番。这才知道篾条枪做法再简陋不过,材料也无需花一文钱,李长海倒是没觉得什么,穷苦人出生的小猴子却是一直愤愤不平。现在既然找着了,自然要算一算老账。

“我去河边搂点干草引火。”云英淡淡的回了句,省得待会儿罗氏说出让她割一背猪草来的话。

云英没了事做,只好出门往关家走。昨天她和顾八娘说的倒也不都是假话,看贾婶的模样她的确是打算帮关平娘俩做饭来着。

云英忙从放在一旁的背篓里取出了一根古代小孩子全都会心心念念的糖葫芦往她面前一晃:“曼儿,六姐可是说话算话了哦,曼儿呢?”

贾氏也放下手里的饺子,蹙眉教道:“云英,我看你以后买了什么东西还是放我家吧。现在你回去看看,饺子我帮你留着,晚些时候记得带远根和曼儿过来吃。”

见状,云英不得不快走几步,“贾婶,您坐着。今天我和关平哥去镇上找大夫给你问过了。您的腿要是保养得当还能治好的,只是目前不能再加重伤势了。”

云英心里本来就钟情不油腻不干涩的五花肉,但却不想让丁屠夫以为她是个傻子可以随意哄骗:“可你这花肉要是想要分成肥肉和瘦肉怕是要废老大的功夫吧?有那功夫的倒不如添两文明儿来割点肥肉呢。”

拳头刚刚挥出去被关平拦着,旁边“娇弱”的千金小姐李银凤就一副受不了惊吓的表情尖叫出声,倒是吓了局中人一大跳。动作也随之停顿下来。

于是,云英背着双手绕着这柱紫玉兰转了一圈,说道:“白玉兰,三月开花,数日即谢。花单生枝顶,色白如玉,香似芝兰,故名‘玉兰’,先花后叶。紫玉兰,也是单花顶生,先花后叶,花枝外紫内白。两者看似相近,实则不同。虽然都可入药,但白玉兰多了能入菜的好处。”

“为什么在这院子中活不下去?你看那边的望春花不是好好的吗?”刘师傅指的是酒楼前面院子中几乎两层楼高的白玉兰,枝叶茂盛,打满了花苞,看来再过些时日就能见到满树花朵的盛景了。

云英没打算解释为何要把这两句生搬硬套用在一块,没有献宝似的念全了那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更没有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后面还有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些话说了一句难道还要用更多的谎来圆?她的宗旨可是:低调做人,谢绝麻烦!

坐在摊子后面斜靠着门框打瞌睡的丁屠夫闻言一个激灵站起了身子:“割肉吗?上好的肥肉……”

“在这等你把东西交给我啊!”云英理所当然的解下背篓,掀开上面伪装的猪草露出下面的空隙,“放在这里就好,我明儿一早就去镇上。”云英倒是不担心自己没户引的事情,据她观察,镇上的乡勇一般只对成年人检查。

“哼,谁是她婆婆!一杯茶都没递到我手里,被她气死了不是正好如了她两口子的愿!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帮她说话,她分明是没把我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否则怎么会把东西藏起来。”李氏嘴巴都给气歪了,这石头媳妇心倒是好,可别人起的心那是大大的坏,要是让顾八娘这么轻易过了关,她做人长辈的脸面还要不要!

“三弟妹,你看你们搬家我们这些妯娌也没帮上忙。我们现下这一看也觉得你委屈了些,云英三个能够有你这么好的后娘照拂已经是他们的福气,你可不能做得太过折了她们的福分。照我说,你们的屋子就该换一换。今天婆婆在这里倒是能帮你做主,我和榔头媳妇两个做嫂子也出手帮帮忙帮着你收拾规整东西赶紧换一换吧。”

“你这死妮子挡在这里干什么?没看到你奶走了这么远累着了吗?还不赶紧回去给你奶抬凳子。”罗氏一点儿也不客气。

多年后,半身富贵荣华的刘掌柜也不得不感叹这个看似极其平淡的清晨。不过是看着姐弟三人互助互爱的一次小小心软竟然能换得之后一次又一次的重大机遇。

可远根和曼儿压根没心情注意这边,两人还在为被夺走的篾条枪心痛,对云英口中的弹弓和水枪都兴趣缺缺;不得已,云英只好一再承诺回去后直接教会远根亲手制作篾条枪,这才让两个小的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