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堂屋前,李氏身前一个针线篓子,岳氏正撅着身子在里面翻找着什么,嘴里当然没忘了探听这两日的异常,“弟妹,远贵和远福该不会惹了镇上的富家少爷被找上门了吧。”

一路上,想着能做了云英的救命恩人,不知道云英会是个什么表情?李长海不由得催了一路又一路,惹得知悉了所有事情的奶娘柳妈笑着安慰道:“我的少爷诶,你不是说了那钱婆子说下午才能领到人吗?上午人家乔家要换户籍呢。”说真的,自打听说了云英的事情后柳妈别提有多同情了,一路上拉着小猴子把事情又给原原本本的打听了一遍。

“这个……云英这孩子的事情她奶另有打算……”天知道,顾八娘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有多矛盾,以至于被她幽怨眼神盯着的乔木头都愧疚地埋下头去。

“木头哥,你不会怪我太狠心吧?其实我也舍不得云英这么懂事能干的孩子,只是……”顾八娘先假模假样地开了口,一只手覆在没什么变化的腹间,欲言又止。

此时,云英刚刚被双胞胎扶着坐在院子里的木墩子上,指点着曼儿笨手笨脚的煮着菜粥,另一边被乔远福告知暂时不用去老院子念书的远根拿着根竹竿吆喝着将家里已经长大的十三只鸡往池塘里赶。

木头!乔远福眼前一亮,一撩书生袍就跪在了地上:“祖爷,都是福儿不孝!为了福儿的事情让祖爷操心了。其实福儿有个想法,但又怕说出来被人说大逆不道。”

然而小李氏开口的话让她顿觉事情不对劲。忍不住就反唇驳道:“大嫂这话说得可不在理。木头分出去之后咱们两家不是说好了分家不分事儿吗?前几天你不是都还找了我到婆婆面前说让榔头给远芳出一半的嫁妆吗?而且婆婆还说了会拿出以前公中的银子给穆氏生孩子吗?至于参加童生试的事情咱爷早些年不都说了只要孩子有出息,银钱大家凑,福气也大家享么?怎的轮到远贵就行得通,到了咱们远福这儿就成了公公婆婆帮补一点了!”

“好,有什么不好的。”杨氏看着这样懂事的孩子心疼得直掉眼泪,可想起刚才乔木头骂人的那些话又生生地收了回去,拍了拍顾八娘的手叮嘱道:“你在c上歇上几天,只要没来红应该就没事,要是来红的话就让木头送你去镇上找大夫瞧瞧。”确定了顾八娘是怀孕后杨氏就仔细看过她身下。并没现有什么水渍或是闻到羊水味儿。

“曼儿不哭。”云英忍着脸上和肩上的疼痛,小声地安慰着曼儿;她怀里的远根也极有哥哥风范得拍着曼儿手臂示意自己很好。

“不如我们都下场考一考!拿不准乔家还能一口气出两个童生来。”

“本少爷当然不是那等小人!”李长海遇上云英调侃的眼神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说完之后才懊恼地现自己上了当。鼓了鼓腮帮子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放弃了。

正好,云英也不想这么明确得提醒自己生活在一个有多悲催的世界里,能够自欺欺人一日,她绝度会认真埋头当一日鸵鸟的,很快便腆着脸从善如流的问了句:“李长海,我看你好像瘦了些,最近是吃不好还是睡不好?”

关平在书院里也挺刻苦的,在家的时候按照贾氏的规矩都还有一日三餐,在书院却是为了省下一顿银钱只吃早晚两餐,这也是云英愿意将赌注压在他身上的原因:有天分、肯吃苦。

云英估计,尝试吃辣椒的人估计是将辣椒当做了零食直接食用,而且说不定还正巧的挑选了朝天椒。不然腾云朝人也不会说起“毒红果”就色变。忙摇了摇头:“毒红果多难听,我给它改了个名儿叫‘辣椒’,辣椒可不是谁都敢直接食用的,我只是用它入菜,可没有直接吃。”

云英和李长海作为买卖的双方在关平的引领下进了书房。云英没想过用简陋的竹筒水枪和鸡毛毽子赚多少钱。李长海也不是个小气的,最终在关平的建议下,李长海用身上所有的银子凑齐了十两,用来买断云英对这两样玩意儿的“著作权”。云英可以少少的做些自家玩儿,但不能够按照她事先想好的那样拿去镇上贩卖。

旁观也躺枪的云英翻了翻白眼。这位衣着妆容都精致的大家小姐的表现和上次在珍味居前似乎稍有不同,上次的娇气柔弱,今天的蛮横霸道,她倒是将两种矛盾给综合到了一个人的身上,这样的两面生活也不知累还是不累。

偏偏云英也是第一次试踢。动作不优美也就罢了,还踢不到几下又飞到了一边儿。

“大嫂。我们不去山上。”曼儿的小嘴不吃东西的时候还是挺灵活的嘛,一句话就把甘氏给堵得死死的。

日头渐高,就在云英晾完了衣裳后准备除去关家院里那些齐膝高的杂草时,关平伸着懒腰从书房走了出来,见着云英突然想起了什么,回房换了做活儿惯常穿的短打衣衫和贾氏交代了一声便唤云英道:“乔云英,你不是胆子大吗,我教你多布几个陷阱去,以后我念书的时候你就去捡山,”

“你不是都做了决定吗?”关平别开脸微微不快,别扭的模样直接被云英无视。

这时候的罗氏已经顺利抵达云英家,冷锅冷灶、冷冷清清,孤零零的两间草棚子在一片稀疏草丛中显得那么萧条。

关平白净的脸蛋微微红,窘迫道:“只是一时忘记你还在后面而已。”

关平听到此处已是觉着云英应该见好就收,做生意的事情他虽然没怎么接触,但常在书中看到商人投机倒把重利轻情,人家丁屠夫都被云英逼到这份上,省了好几文钱还能多吃一两肉已经算不错的了。

更可气的是去年的童生试,整个书院就只有一个关平过了,偏偏他家爹请先生吃饭时先生喝了两杯酒就不知道东南西北的将关平好一通夸奖,随后他就被关在家里整整苦读了两个月。本想着两月后到学校去揍关平一顿算账的,可之后就没见着关平的影子了,久而久之倒是成了个心病。

云英又将花台里剩下几株花的名称和特性说了一遍,让刘师傅如遇知音,除了两种玉兰的区别,别的花他也早从他跟的主子那儿知道得甚多,这时候听云英娓娓道来竟然和主子所说丝毫不差,怎么不让他激动不已。

“小姑娘你不认识了吧,这个叫‘望春花’,不是你说的什么‘玉兰’。不过这花儿开放呈紫色,倒是和别的望春花有所不同,这才更显得稀罕。”平日里,和刘师傅说花的人是少之又少,所以听着这面貌平常的小姑娘说起花儿来即使没对也觉得舒坦,更何况学着自家主子充一充行家教育别人一直就是刘师傅最爱的娱乐方式。

沿路想着句子的精妙以及当中的含义,等关平回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珍味居的大门前,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云英背后的背篓拖到了一边:“你干什么来这边?”

云英想了想上次打听到的消费情况,安慰自己不过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能够花半天挣上五块钱也算不错了,这么一想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他这么一说云英也回了神,“对啊,明天赶集,街上人想必多得很,人多口杂的传到外面可不好。”财不露白,低调财;这道理云英比谁都清楚,只是想着即将到手的银钱太过兴奋了而已。这么一回神脑袋瓜子自然而然开始运转,没等关平的建议出来,她就扬手打了个响指:“我知道了!趁着现在猎物新鲜、路上来去也没人的间隙赶紧的去镇上卖掉。”

听到这儿,罗氏忙不迭的将手里的绸缎往外丢,像是丢慢了会被黏在手上似的,强笑着解释道:“我只是看着稀罕,就看看、我就看看,三弟妹可要帮官爷绣好了东西,别让人找家里来算账。”

东西都还没到手,小李氏和罗氏就已经一副瓜分囊中之物的态度,真真是让顾八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又无计可施。谁让李氏先给人扣了大帽子,小李氏和罗氏又送来了台阶,现在顾八娘似乎只有两个选择:

“你们的榻我躺要不得吧,我还是到云英姐三个床上坐会儿去。”姜还是老的辣,李氏都走到门边了却是突然一转身,笔直的立在顾八娘面前,这下子,顾八娘想不让开都没道理了。

这时候就体现除了路窄的好处来,河边沙地的泥土松软,沙子又钻鞋,李氏这样的小脚妇人在踩实的土路上都走得艰难,自然不敢贸贸然绕过云英从地里经过了。李氏是心疼她栽到顾八娘手中的五两银子,估摸着顾八娘这一趟回门能买不少东西,那可都是她李氏的银钱,不捞点回去怎么成!

云英这时候也瞧见珍味居店门外的店小二开始用筲箕装包子,听他们的交谈,这是要送包子去一个叫“孤老局”的地方,单是听名字就能猜出是做什么用的,云英心里讶异珍味居掌柜为人外也放了一颗心,接过包子慢慢吃起来。

“给我两个包子!”

“你要是自己不拿出来,本少爷可就要动粗了啊?”小胖子伸手撩起了袖子,看架势当真准备以大欺小开始动手抢夺,“小猴子挡住那边。”

云英诧异于辣椒在这儿的名字“红毒果子”,但越是这样她越是不愿放手,反倒如珠似宝的捧在身前:“我要种它。”

云英仰头瞧了一眼山头的两三户人家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已经没有余力多说话了。

这么一说,那边摆摊的都往这边看来,可和罗五婶都不如这徐三哥熟悉,也就只有自认倒霉的继续守着摊子等待可能的运气。

于是,新的一轮黄段子就此开始,云英也没了听的兴致,转而注意周遭的环境。

“你?”杨氏觉得云英自打菊花被卖后的确像是开窍了似的聪明了许多,但她可不认为云英能够胜任“做买卖”的活儿。

再说顾八娘,说出那样的话之后一眼又见着桌上丰盛的饭菜和旁边树叶包裹的兔肉,犹豫片刻又轻声呢喃了一句:“我们这些做大人的不敢和人家打交道,像云英这样不懂事的孩子应该没事的吧。”说白了去,顾八娘是舍不得抛开能够给予自家肉菜下嘴的关家,可又怕真的招惹上不该惹的人,自私之下,毫不犹豫的就将云英推在了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