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在安澜河的北边儿不但有大片的肥田,还有一个不小的庄园,就隐在田地尽头。李银凤和李长海是昨天到的地方,谁知道问起关平的事情来,那些佃户是一问三不知。

眼见着苕菜上冒出了花骨朵,云英才想起忽略的一件事儿来,记得做厥台和笋子的干活,竟然忘记备下苕菜的干货来。苕菜炒制后晒干用米汤一煮,洒上葱花,绝对是一道鲜香宜人的下饭好菜。

后来顾八娘才说,她在娘家也吃过猪下水,只是味道比这差了十万八千里,还夸赞关平家不愧是猎户出身,清理这些猪下水就是有一套,言下之意似乎还想让云英把这手艺学在手,今后多多作用。

见状,关平长出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才现后背出了一身细汗。这是他第一次和人大声争论,这也是他第一次和人站在绝对的对立端,这个侥幸成功的结果让他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草根、茶花,站住,往哪跑。大姨再问你们一遍,这几天吃肉了吧?”

如此举手之劳乔齐当然乐意而为之,收好了兔子皮在牛车专属于他的一角后顺道问起了云英背篓里那一兜山鸡毛的用处,正好关平也很好奇这些没用的东西云英都捡着干嘛,可惜他问的时候云英只回了他一句“好看”,搞得他郁闷到现在。

“卖掉了?”丁屠夫倒也没多追问,说老实话,野味放在他摊子上只能算个添头,明日挂出来顶多卖个几十文钱,倒是两张兔子皮的价钱能算是赚头。

这是云英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身处在电视中才能见识的古代,眼前这女子虽然身材圆润,可一身玫红色春衫绣花繁复,尽显古色古味,头上簪钗叮咚,彰显主人富贵气息。

云英对此毫无异议,与其让关平听了她关于养花那套后惊疑不定的倒不如别让他知晓。

这个爱好对于一个偏远落后的百家集来说真的很“变态”,但放在他们兄弟俩原本生活的地方就不足为奇了,他这个爱好其实还是被上头的主子所影响,为了迎合主子的口味才渐渐开始爱好的。只是不知道是他手艺太差还是落到他手里的花太娇贵,爱好了好些年竟然没爱好出个名堂来,还经常让头年开花入手的花儿隔年就慢慢死去;也正因为如此,他反倒像是和花儿杠上了似的,越死越养,越养越痴迷。被派到这百家集也有些时候了,说起养花竟然难觅知音,弄得他气闷不已,这几日干脆又转化了兴趣,寻思着以花入菜的可能。

“走吧,还站在这干什么?”云英以为关平的迟疑是害怕她卖不出去猎物,不禁也学着丁屠夫哼了一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没了这个店还有下一村。”

说完,又抱怨道:“真是不知道我娘是看上了你哪一点?”

“平儿一大清早就出了门,我还嘱咐他要去你家寻你一道呢。”贾婶也着急不已,关平这几日除了出门吃饭,其余时间都乖乖的关在书房念书,她还欣慰着这孩子总算知道上进了,可现在见着云英一个人出现,她生怕关平不信邪的就要亲自去镇上售卖。她出身不凡,见识也颇为不凡。腾云朝的官员考核极度严苛,而且上任之后还要面临敌对势力的调查,关平是万万不能留下从商这个污点的。

要是真如同云英所说,李家村可谁也得罪不起沾了“兵”的人,前面可是有关猎户血淋淋的例子在前。

又偏偏,顾八娘回房藏东西的时候全都连同地上的箱子塞进了榻底下,李氏的这一下子正好露出底下不该存在于破屋烂榻间的好东西来。

不光是顾八娘和罗氏,云英这伪小孩心里也是一阵别扭,瞧李氏身强体壮的模样堪比罗氏,哪里见着娇弱了?而且二月末三月初的春风和煦,就连云英这瘦成竹竿的人都觉得吹着挺舒服的,李氏会弱不经风?真是个笑话。

种完了辣椒,顾八娘也将她的东西收到了她房里的箱子里,正提着抱窝的母鸡和种蛋团团转。为了避免自己姐弟的房间成了人畜共用,云英直接指了指草棚旁边的池塘。

“不是,你们尽管坐下慢慢吃。这四个包子是咱们珍味居送给你们姐弟三个吃的。”店小二年纪也不大,笑起来挺和气的一个人。

“是啊,丑八怪,什么是弹弓?什么又是水枪?还有这个,叫篾条枪吗?”没想到拿了篾条枪在手的李长海也亦步亦趋的跟着云英姐弟三个走了几步。

远根和曼儿就算认得刚才被打烂的一片是梧桐叶这时候也吓得不敢开口,双手摇头,求救的眼神不住的往赶过来的云英身上瞄。

辣椒!

说罢顺着云英他们正走的方向大步远去,生怕被云英追上似的。

罗五婶闻言警戒的盯了乔远宏一眼,下意识收了收手中篮子:“是又怎么样,你可别打这主意。”罗五婶对羊肚菌、野蘑菇、野木耳这样的好东西藏得可紧了了,每年就靠着这些山货她也挣不少。

云英三个算是小孩子,被几个大人玩笑着放在了中间,乔齐一个响鞭,黄牛打了个响鼻缓缓的走动起来,木头车轮在石桥上碾过,出吱吱咯咯的声响。

云英吓了一跳,微微瞪大了眼睛:关平家?

以前云英只是听杨氏说过关平爹是个猎户,得罪了哪里的有钱人,被人家打了一顿吓了一场,这才不治身亡;可具体都生了什么她也是一知半解,听乔木头这样说话也来了兴趣。

桌上,云英凉拌的侧耳根、炒了厥台、烧了一只兔腿、配上苕菜黍米粥看上去还算不错。

“一只兔子能卖五十文钱,给你两只兔子去镇上卖掉。精米三文钱一斤、糙米一文钱一斤、黍米面两文钱一斤,每一样称五斤,钱够不够?”关平一边随意说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往上加,谁知道他都还没完全算出来时那厢云英就毫不犹豫的回道:

泥巴院墙围起来的院子不小,关平所在的堂屋前离院门起码有十来米的空地,正房除了堂屋还有三间屋子,正房左右各有一间偏房,估计左边的是灶房、右边是杂物房兼畜生间。

关平腰间插着柴刀,从地上砍了两根树藤丢在她脚下:“这个行吗?”

“不准叫!”关平正处在变声期,压低了声音说话带着独特的嘶哑,手中被他开肠剖肚的兔子因为他的动作微微抽搐了下,又让云英的小心肝跟着颤了颤。

岂料杨氏想的和她想的又不同,杨氏可是深知李氏不要脸的程度以及乔木头没骨头的软度,她直接左右看了眼没人注意,递给了云英一根比筷子还细的新鲜树枝,“这个给你,下次上山砍柴三婶婆教你认这种树枝。”

“苕菜?”杨氏也吓了一跳,忙低头要吐出来,可咽下去的东西哪能立即就吐出来的,不由吓得团团转。

“爹,这些年咱们的银钱都分文不剩的交到了公中,哪里还有余钱?”乔榔头立马叫起了苦,可看着被爹娘“赶”出门还不敢说二话的乔木头又觉着有些可怜,喏喏的补充了一句:“我给木头打个欠条吧,等分了家我和远宏出去辛苦点,总能攒着贴补他一点吧。”

“大嫂,你说什么风凉话,日后分了家,云英和远根、曼儿渐渐大了能帮衬着家里,木头和木头媳妇还年轻,这日子是会越过越好的,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卖儿卖女的。”杨氏推着云英带着弟妹往房里走,嘴上却是依旧和岳氏抬杠,这一遭,她已经基本达成目的,高悬的一颗心放下了一大半。

拽了两句文的云英忙将自己的形象往乡村土妞转变,饶是如此,也是让一辈子都敬着文人的乔成银刮目相看,至于乔百胜究竟有没有说过“人无信不立”之类的话他也不甚清楚,还有那什么“朝令夕改”,好像是不诚恳的人才会那样做吧?

“弟妹你既然进了咱们乔家的门就该为着乔家着想,你这一顿早饭就用掉了我们家半个月的用油,这个样子下去谁供用得起?”罗氏的声音越说越大,吵得乔成银和李氏也不得不开了正房的堂屋门不能继续装作没看见。

“木头媳妇,我倒是砸锅卖铁的花了五两银子聘了你回家,你现在什么意思?你要是不乐意就趁着还没成木头屋里的人,还了我的银子这就让木头送你追你哥哥去。”

“男人嘛,看着不咋样的不一定就不中用;你没听说他那短命的媳妇三年抱俩么,这证明啥?这证明他那方面不会让你失望的。至于那三个孩子,你管那么多作甚?人家亲大姨、亲爷奶在,难道还能饿着他们不成?”看来顾三娘做的功课也不完全正确,估计主要目标都是打听乔家的家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