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根玩的地方不外乎就是那几家,这时候正拿着云英用竹筒做的水枪和乔齐的儿子乔远顺在乔家院子前的水井边上对射,如此顽皮,杨氏不但没觉得烦,反倒倚在门边给两人加油鼓劲。

有了罗氏闯空门的前车之鉴,云英原本只打算带一点儿东西回去的,结果看关平娘俩的模样,她干脆将所有的猪杂一起带回了家里。

可惜云英这时候全副的心神都在地上仅剩的两株辣椒苗上,原本就只有两三个小花苞的辣椒苗这时候更显得孤零零的独木难支,别的同伴全都伏倒在地成了名符其实的“残花败柳”。在关平关心的念叨声中,她是头也不回的放开远根和曼儿小心翼翼的冲向辣椒苗,企图将另外几株给搀起来。

不过是教一顿做饺子,云英怎么觉得贾氏是在教她一些“装样”呢,一会儿让她姿势要优雅、一会儿告诉她说话要婉转,再一会儿又教她学会藏心思;看在这些东西都是走淑女路线的份上,云英学得很认真,有前世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摆在那儿,学起来倒是像模像样。

说了等于没说,关平别开脸,心里盘算起了今天买的东西。

还在对街的关平愕然的望向突然像个疯子似的云英,搞不清楚她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是做啥?不过旋即想到卖出了高价的野味,自己也觉得心思雀跃,步伐轻快,害怕云英一个女孩子对上丁屠夫会吃亏,忙也过了路口站到她身后。

云英背篓是两张新鲜的兔子皮,另外还有不少未经处理的山鸡毛,味道自然不好闻,也难怪人家娇小姐受不了了。

云英的手指比一个“六”的形状时,大拇指高高翘起,小指纤细,看上去异常的动人。关平不好意思看她明亮的眸子,退了半步躲开她拍肩膀的手掌,没想到一低头又见着她俏皮的小动作,脸色顿时爆红。

说罢,又转身对着花盆叹了一口气。

“哼!要不是看在你们家死鬼爹的份上我会好好和你们两个乳臭味干的小孩儿说这么多?”丁屠夫的耐心似乎用完了,从肉摊旁边的小木箱里抓了一把钱放在案板上:“东西留下,钱拿去。”这时候又瞧着四周围上来不少街坊,又怕影响自个儿的名声,勉强的又补了一句:“你们看你们抓的兔子皮包骨头的,能卖给谁?”

“回去我还装草干什么?家里又没喂猪。”背上负担一去,云英觉得整个人都轻松多了,分家后虽然生活同样清苦,可好歹能混个肚儿饱,最明显的表现在于云英姐弟三个的身子不再单薄,走路也不会动不动就停下来喘气了。

云英前世就是个宅习惯的人,这辈子也没打算过得多轰轰烈烈,技多不压身,每天都带着曼儿来认真虚心的听贾婶的教诲。让她郁闷的是,整整三天她竟然一次也没见着关平,弄得想谈谈合作事宜的也没找着机会。

云英才不会依言“滚”出去呢,而是以一个九岁孩童该有的委屈挤出了几滴泪水:“人家就是知道嘛,顾姨身上所有的银钱都给奶买了板油和猪肉,为了让云英和弟弟妹妹也能吃上肉,顾姨在春草纺求了好久,戚掌柜让顾姨叫押金才能拿活儿,还是梁??菟邓?系霉艘蹋?敢庀嘈殴艘桃淮危?匚亍??朴14蚕氤匀狻???p&云英这一哭也是带着自己的委屈,哭着哭着就有些收不住泪水的势头,外面这时候也传来两声和声,原来远根和曼儿跟着乔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家,就站在院子里,听着云英哭得伤心,两个孩子自然也都跟着哭了起来。

罗氏不知道怎么话题就到了自个儿身上,心里有鬼的她哪里还敢看李氏的眼神,磨蹭着踱步到了窗根下抠了抠高粱杆子扎成的墙壁,这才小声辩驳道:“我和榔头哪里能存得上什么料子,倒是孩子姥姥给了点。”

罗氏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戏剧化的一幕,回过神来心里一喜,刚才她都还想着要找什么借口去顾八娘房里转一圈,没想到李氏和小李氏立马就送上门来。当下夸张的叫了一声:“婆婆你无事吧?”

乔木头和顾八娘是在午后到的家,云英早已在灶上备着凉茶。顾八娘回来就忙着指挥乔木头去置办绣花架子以及规整带回来的一大堆东西,她似乎忘记了云英三个从早上到现在有没有吃过东西;云英和远根、曼儿似乎也忘记了给她交代姐弟三个怎么用两文钱解决的早餐。

她没注意到她的话一出口,右边桌子后的中年文士眼神闪了闪,对店小二轻轻挥了挥手。

“六姐。”远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玩了很久都玩得没了棱角刺手的篾条枪被李长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研究,嘴巴不禁扁了扁。

“我们打烂的只是一片枯黄的落叶,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远根好歹是哥哥,强自镇定的回道。曼儿闻言干脆伸手将地上那片残缺了一半的梧桐叶给捡了起来摊开在小胖子的眼前。

“八娘,你们带着三个孩子不好走道,五哥送你们一程。”说罢,这身材高壮的汉子伸手将远根和曼儿抱起来放到他背后那巨大的背篓里,大步往下山的路走去。

顾八娘上前了两步和他并肩而行:“木头哥,明儿我们回来时我也去春草纺拿些活儿干,好歹攒两个钱咱们把屋子翻盖下。”

“你多大孩子了还要!五姥姥这就剩下这三个鸟蛋能吃的,还是刚才等车时打尖没来得及吃完的。再说了,你从小到大吃了我们家多少鸟蛋,你妹妹弟弟们这才是第一次吃到罗家的东西吧。”说这话的时候,罗五婶不善的眼神再次在乔木头和顾八娘之前徘徊。

这才知道,李地主家在看似在村里有那么多土地,在百家集可算不了什么;不过李地主家还算不错,不管是修房造屋还是打理生意都以李家村的人优先;这车上四个人包括乔榔头父子这趟都是要去李地主家在百家集镇上的宅子帮他们家打一套家具的。原因在于人家李地主又纳了一房小妾。

云英才不想让杨氏为了她们两面不讨好,再说了,万一到时候真的被李氏和罗氏得手,估计杨氏捏着鼻子也会给自家补起来的;顾八娘那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性子会吐出来才怪。

这一眼让乔木头骨头有些酥,这才有了自己已经是当家做主人的觉悟,不会说一句话就被人劈头盖脸骂一顿,更不会有人吆喝着让他闭嘴。咳了咳,试着开口解释道:“关猎户惹上的可是县令的侄子!县里的衙役老爷们可是来村里打过招呼,谁要是和关猎户同那什么污的就要一起给抓进去吃牢饭!”

察觉到顾八娘的目光,云英丢了树枝起身,从灶台中间的泥瓮中用木瓢舀了一盆水放到乔木头身前,也没多说话,转身唤了意犹未尽的远根和曼儿道:

关平面色一红,“我还没说完。猪板油八文钱一斤、猪瘦肉五文钱一斤、粗盐一文钱两斤,四十文钱能买着多少?”

“娘,您别动,儿子给你跪下了。”关平特有的嘶哑声调让云英停下了推门的手掌,这时候进去撞见别人大小伙子被罚跪不是很好吧?

将兔子后腿分开拴在两颗小树上呈倒挂的模样,在两只后腿关节处划了个圈,让皮和肉分离,接着便顺着这圈往下拉。

云英只当没见着她的小动作,飞快的喝了粥。她现在的年纪根本做不了地里的活儿,准备带了顾八娘去地里后就带曼儿上南山再拾点柴火,下午再淌过河瞧瞧人人敬畏的西山头去。

许是看出了云英的疑惑,杨氏夺过树枝咬了一口,待得汁液渗出时在手背上轻轻一划,竟然出现了一道看上去就像疤痕似的痕迹,“以后你每天早上记得在你这儿轻轻画上一笔,别太轻,也别太重;谁也不许告诉,就是你顾姨和你爹都不行。三婶婆是为着你好。”杨氏一边说着,一边在云英的眉尾轻轻勾了勾,刚才都还看不出颜色的伤口就像是宽了一个毫米,一看就知道好了也会留下不小的疤痕。

云英这时候也正好将苕菜起锅,忙招呼杨氏道:“三婶婆来尝尝我做的菜。”这可是她在李家村第一次动手做菜,还是希望能够有人捧场。

“嗯,成铜的话中听,就这么着,分家分家那就得有个分家的样子!当年我给你们兄弟三个分家怎么没这么优柔寡断的?木头家的远根是吧,分了家后让他每日上午到我房里学认字吧,年纪大点木头要是有能力再送他去学堂。”乔百胜直接下了定案,李氏的意见被他直接安在了乔成铜的功劳上,这种功力也只有他老人家才具备。

杨氏才不管这些人心里各自的小九九,听人说李氏要分家了她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云英姐弟三个尴尬的身份。李氏的性子她妯娌这么些年早就摸了个七七八八,说不定就等着云英再帮着家里做两年苦力,又能随便找个理由卖了她贴补老大家,来的路上杨氏就在心里寻思怎么着也不能让云英落在李氏和罗氏的手里。

“血,六姐你流血了!”远根抬起小手紧紧捂着云英的眼角上,那儿已是血糊糊的一片连她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罗氏住嘴扭了扭身子,不甘不愿的就打算往外走,正在这时,乔木头从厨房里端了一大盆子热水送了出来:“爹、娘,有热水。”

按理说,新人在出门子之前就会在娘家“哭嫁”,而到了婆家,那就该“喜嫁”,这哭哭啼啼的的确不妥。顾八娘也是知道这一点,确实忍不住了才偷偷抹了一下眼角,谁知道就这么巧被正在院里收拾桌椅的罗氏看个正着。

接着,两姐妹又低下声音嘀嘀咕咕商量了好些怎么应对这家中公婆妯娌的法子,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小跑步声,和云英的呼唤:“曼儿,漂亮娘亲又不会走,以后每天都看得见。”

被她牵着的女人便是云英的新娘亲顾八娘了。中等身材,穿着一件大红的短袄,下面是一条长长的红色襦裙,身材前凸后翘看上去不像云英印象中李家村二十岁女子的臃肿苍老,她头上挽着髻,上面簪着一支银光闪闪的梅花簪子。脸上上着淡妆,白白皮肤、红红的鹅脸蛋、细细的眉毛、单眼皮的凤眼,好一个俊俏的小娘子。

“你兄弟?”李氏嗤道:“就你们罗家岙那地方要是有人能扯上六尺这料子,你们姐妹俩何必连聘礼都不要的巴上咱们乔家。”

听完这些,云英若有所思,一切,都还需从长计议。

“我……我和六姐上山拾柴火。”衡量之下,远根还是觉着和六姐、妹妹在一起自在些。

立生儿可不是吉利兆头,加之李氏生了乔木头后大出血差点丢了一条命,乔成银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才拉回了李氏的命,但她因此再不能生育。

“苕花?茶花?”乔百胜正待说便这样不改了,边上的苕花却是按捺不住开口道:“云英,我想叫乔云英;妹妹叫乔云曼。”山茶花别名曼陀罗树、玉茗花,无论怎么说总比茶花要好听得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