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斤粗面、三十斤糜子、十斤糙米,这就是李氏分给云英家的全部粮食。瞧着顾八娘面色愁苦的生火做饭,云英想起刚刚扔杂草时见到的那小片苕菜。没有开出花朵的紫云英可是一道不错的小菜,要是能备上些炒制后晒干也是做汤的好材料。念及此,她拉着弟妹拿着杨氏送来的竹篓子就往池塘边走。

又听得分屋子、田地、银钱,云英越听越是愤怒,恨不得出去和乔成银好好理论理论,同样是儿子,咋轮到自己爹就像是被赶出家门自力更生似的。

还有一些没进项也没那体力去山上开泥地的便会沿着安澜河岸开出一些沙地来种点高粱什么的添补下吃食。沙地因为开在安澜河边,几乎每年雨季都会被上游下来的洪水给席卷而空,谁家要是还没来得及收割种在上面的粮食指定会劳碌大半年颗粒无收。时日一久,在河边开沙地的人便得了经验,基本都种一些成熟期断的蔬菜类,算是各家的自留地。

乔成银只顾着唉声叹气,哪里能看到她给的暗示,其实不用李氏说什么他也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都快把她的分家打算念叨到人耳朵生老茧了。

乔木头瞧着顾八娘就这么被李氏和罗氏给忘到了一边,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地上,可怜见的昨晚上她还累了大半宿,想起昨晚上顾八娘附在他耳朵边上说的那些暖心话,乔木头觉着自己有必要说两句什么。

可再规律也不可能六七点钟上广木就能睡着啊!她和曼儿的小广木就摆在乔木头的新房中。今日,她还是按照往天的习惯,去灶房烧了点热水给三姐弟洗了手脸和脚,便哄着远根在炕上歇了,她则带着曼儿睡到了简易的木板上。

“曼儿,快谢谢顾姨和三姨。”云英乐见如此,帮曼儿将糖装到到了衣服上的小口袋里,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好这一口。

再看生得一朵花似的顾八娘,罗氏更郁卒了。小李氏和她半斤八两也就罢了,这水嫩嫩的妯娌和她们站在一块儿高下立辨,想想都憋屈。

云英飞快的在井边的一个大木桶里装了满满一竹筒清水,脚下不停的回了房,侍候着远根和曼儿用井水敷了眼睛、洗了手脸,听着外面吵吵嚷嚷声中夹杂着几声鞭炮声,估计是新媳妇到了晒坝那端,心里莫名也是多了几分期待:不知道这位新进门的后娘性子如何?在这个处处奇葩的乔家能否扶得起乔木头、撑起这个小家?

因为是边关,就算是李家村这个弹丸之地的人也知道,要是想要去个稍微大一点的地方,譬如说州城,不但需要村里开具的户引,还得要有路引,若是被人现没有这两样东西,对不起,说不定你就是蛮族的奸细,先抓起来暴打一顿一顿再说。因此,李家村的人出门走得最远的便是百家集镇上。

杨氏讲着故事也没妨碍手上的活儿,唰唰唰几下剖开了竹子,将竹子劈成小指宽的细条,紧接着又从中横着剖开,只取有韧性的篾条;这个活儿云英帮不上忙,但突然想起前世小时候在农村老家玩的一种竹制玩具枪来,便捡了杨氏丢下来的废料试着回忆折了起来,没忘了追问杨氏接下来关家又生了什么事?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听听八卦调剂生活也未尝不是一件苦中作乐的消遣。

借她的嘴,大半个李家村的人都知道云英三姐弟的新名字了;有那和杨氏交好看不上老李氏性子的妇人便高兴的说上一句:“云英是让乔太爷取了名字该不会被卖了吧?”

“爹。”不同于远根的小激动,曼儿的叫声就要疏远、漠然得多。

这时候,乔远芬才用筲箕端着堂屋里收回来的碗筷进了厨房,脸上还留着两道被拐杖打出来红肿印子,叫罗氏好一阵心疼,巴不得李氏和小李氏一家子快点出去,忙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媳妇知道了。”

“留什么留?今儿草根被他祖爷叫去堂屋吃饭了,还不赶紧给堂屋那边多送两个过去。”李氏扫了一眼小箩筐里的窝窝头,心里有数,草根在灶房吃饭可是不用给窝窝头的,但被乔百胜带着上了堂屋指定是窝头管够,这么一来,原本定量的窝头指定不够,要是亏着别人谁都不是李氏愿意的,那就只有从女人这边抠两个出来。

“呵呵。”一向严厉的乔百胜突然呵呵一笑,笑得乔成银和乔石头两人诧异的张大的嘴,远根是怎么凑到乔百胜身边的他俩还不知道,怎么就见着乔百胜貌似对远根很满意的模样?

乔石头见着乔成银的脸又拉长了一分,不禁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乔远海一眼:“这下看到你爷了,你继续回去睡你的觉吧,早饭也别吃了。”

“李氏,这孩子是哪家的?”乔百胜想了半晌也没想起“远根”是哪家的孩子,只好将眼神投向了李氏。

打水的时候苕花便现木盆的颜色和井边细沙的颜色别无二致,而这种沙子质地细密,抓两把放进盆里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但要是甘氏稍微尽点心在进屋之前查看那么一下也就什么事都不会生;偏偏甘氏急于证明自己的“辛苦”,飞快的进了屋子;木盆里的沙子在进了光线暗淡的屋子里能看见那就怪了。

因为要节约灯油,屋内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好在平日里倒水什么都是做熟的,就算是看不到也不至于出差错。甘氏很快就将打来的井水分作两份,一份留给老李氏和李氏婆媳俩洗漱,剩下的半盆端到另一间大点的屋子。

苕花帮两个小的理好乱糟糟的衣服,从柜子上找到了一把掉了大半木齿的梳子,先帮远根将头用一根一指宽的布头在头顶缠成冲天辫,又找了一根估计是前面哪个姐姐打络子剩下的半截红绳帮茶花勉强扎了个马尾;这才端着放在门口的一个木盆出门,准备院子外几家公用的水井里打点水上来,好歹把姐弟三个的手和脸给洗干净再说。

“苕花这死丫头捡个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人也长得没几个大的齐整,怕是卖了都没法要个好价钱。”

忍着肩胛处传来的剧痛,何云英扶着眩晕难忍的头艰难坐了起来,先是纵目四望肯定了这个猜测;再伸手看了看大小,确定了自己不是婴儿穿,也非婚后穿,微微松了一口气。

杨氏看着云英不加遮掩的灿烂笑容,眼神闪了闪,抚了抚她枯黄的丝:“傻孩子。”

就在这时候,两人旁边不远处传来远根稚嫩的疑问:“你是我们家的邻居吗?”

应声看去,云英吓了一跳,就在她和杨氏“画眉”相隔不过两米的小山包那边站起来一个身材高瘦的少年,十二三岁年纪,浓眉大眼,脸型瘦长,眸子灵动,看上去带着几分书卷气。

“关平?!”杨氏低呼了一声,安抚的拍了拍云英的肩膀,指着村西头池塘那边孤零零的一扇木门,对走过来的远根和曼儿说道:“那是你们关平哥哥,就住在池塘那边,是离你们家最近的邻居。”

云英直起腰踮起脚才能勉强看清楚关平家的位置,和她们家在一条直线的两端,中间隔着废弃的池塘和村道,这两端又和安澜桥边上的几个大院子成一个三角形,无形中她们家和关平家就像是被李家村孤立在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