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师傅仍没有说什么的意思。他早上从屋里一出来,就锁上了门,独自远离了屋子,不让小师弟陪同,说是想一个人走走。第三天又是如此。但师傅不会想到,再回来时,小师弟连同他最后的那幅画已不见了。

当初传来的消息说:小师弟被割去耳朵(两只)。因为他胆敢抢夺老皇帝的东西,还因为他欺骗了师傅,所以罪责加重。我知道,师傅对老皇帝的做法一定十分震惊,即使他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还有在抢画的这件事上,我隐约有点印象:是小师弟对师傅的承诺。是他在师傅病榻前说的,说的是“一定拿回来,师傅。”我当时正好走去门边,刚听到这句,话便止住了。我看着小师弟向师傅磕头,重重的磕了三下……第三下时,头挨着地,没立即起来。起来后,额头上似有一块淤红。我记着,小师弟的眼睛也是红的。

在绘制最后一幅画作前的好些年里,师傅总对自己的画作无法满意。我眼见他一次次画了,又一次次的撕碎,烧毁……感到痛心无比。有次我私藏了师傅命我烧毁的画作,稍后让他现,还险些遭他驱赶,要我以后别再跟他。这对我是何等厉害的惩罚;以至后来很常的时间里,我都心中不平。但师傅就是这样,无时无刻不是在对自己提高要求。他所渴求的是他心中的极致,是他所要表达的高度。

老皇帝向我挥挥手说:“我们都老了。我准你告老还乡……”老皇帝说话时脸背着我,直到我磕头谢恩、走出大殿又回过头来看了,老皇帝还是脸向里转着……看在多年相随的份上,也许老皇帝是在难过呢,如果真是这样,我也不枉此生了。我又最后的拜了一拜,用足气力最后一声说了:皇上,多保重呀!……

“这声音……”

“没有。我是……”他说的吞吞吐吐,脸面涨红。开了头,又没有了下文。

“在你看来,这世界上做什么事情最有意义?”

等我又大一些了,我便走出界限,不去领会父辈吓唬我们的说法,和伙伴们趟过了潺潺溪水,攀上山林。但是我们不能去的太远。太远了就有伙伴不肯去了。就得停歇下来,计划着原路返回。每每这时,我会继续望向林地的深处,一如往常的看到阴影,看到黑洞洞,它正向我散魅力,用一股奇特的力量吸引住我,给予我无边的感受,使我渴望那些故事里的小兽出现。像我在屋顶上想象的那样,相信他们隐身在大山深处,时刻自由自在的。那时我总是在幻想,只有这时才是属于我的时刻,虽然每次都被家人无辜的打搅。从那时起,我就已经不再安心于小小的山边。不只想知道眼前的世界,还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后来也就去了外面的世界。而这一切,我总以为是小皇子给了我最后的决定。

3

那一刻,小皇子跨着枣红马闯入我的视线。当时午间的阳光透过了错落的树叶,星星点点落在我的身上。我正努力的往上爬呢,就听见“踢踏、踢踏”的——有马蹄声正由远而近。于是我停下攀爬,整个人像只蝙蝠似的倒挂下来,脚钩住树杈,双臂耷拉下去。

小皇子过来了,同是枣红色的腰带的一头在他腰际晃动。他看见我,放慢下来,马儿迈着轻缓的步子,在我的下面打着转转;他打量着我;一圈,两圈……马儿共转了四圈。他问及我是谁。我告诉了他。我不过是山边上一户普通人家的孩子,从我出生以来还未曾出过远门。我听到的有限,见到的更是少之有少。对身下这个穿着精干、相貌俊秀的少年,我敏感的觉他不同于我过去所见到的任何大人,或是年长的青年。于是我作出决定:麻利的下到了树下。小皇子也翻下马背,把马绑了,而后的时间和我聊东说西。

我拿出我知道的一股脑的往出倒,现他竟一个个全知道。我当时还不晓得他是皇帝的孩子,对皇城、皇宫、皇帝等等的都相当的熟知。而这些却都是我从爷爷和说书人的口述中听到的,离我很远很远。我本想从小皇子那听更多出来,却很快有了现;他对告诉我这些并不热衷。我只顾一个劲的自说自话,见小皇帝几次想开口,但都又停了下来。

于是我有所收敛,询问小皇子想说什么?

小皇子望望大山,肯定的回复我,是想知道那些绑了红线的小兽的事情,想知道是否附近就有。……

原来是要问这。顿时我心生好奇:“你也知道?”

小皇子点着头说:“是的。”还说他骑着马儿一路过来,要不是看见这边有炊烟升起,他就会走向另一边去。我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人。这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注定小皇子会先遇上的不是别人,而是正好对他感兴趣的事情也有兴趣的我。我们后来坐在树下慢慢细说。当听到小皇子说道,告诉他的人曾亲眼见到过时,我几乎跳了起来。为何看见的都是别人!小皇子不知道我缘何如此,冷静下来,听我说出因由时,也有了不比我小的触动:“这么说来我没走错。”说话时两眼精神,那种兴奋的表情,我还以为只有在我身上才能看到。

“我是偷着来这的。”小皇子说。说他是想认识环境,希望能有机会进山走走,也不枉他来此一趟。

我那时还不了解他的情况,不知他话的意思。但好不容易遇见个与我兴趣相投的人了,我也不愿轻易放过,于是极力撮使他要上去的话把我叫上。既然靠长辈带我上去不可能,那就只能靠我自己想想办法,下下功夫。又正好同小皇子一拍即合,所以当小皇子微笑着说:

“好啊,等我事情完了,回来时,一定找你。我们到时结个伴,你可别说不行呦。”

听完后,我便立刻捶着胸脯表态:没问题!二话没说便答应下小皇子。那时若换了别人,我是否依然会这样,真让我难以猜测。然而对小皇子,从一开始我就觉我们像是以前见过一样。他仰望山脉时的姿势,总是以似曾相识的神态冲击着我的心灵。在小皇子离开后,我花了许久去想是为什么?却一直想不明白。如果非要给自己个答案的话,我想,最合适的莫过于:小皇子的那副神态,和我看大山时的神态相同。

4

小皇子想了解绑红线的小兽。他从典籍上看到这样的记载,曾有个消失的族落区分自己和野兽时,用的方法就是头上绑条红线。长久以来,这是他们族落里的秘密。直到后来被人们现。小皇子对这条记载熟记于心,因而一听说有绑红线的小兽,立刻动起了心思。我还以为他是想去那个废墟看看。那儿在说书人的嘴里,是个是非之地,表像的宁静下面藏着祸端,因而老皇帝下令毁了那儿(这当然和老将军说的不符)。

我等待着小皇子的再次出现。如今我当然知道他会再来的。但在我等他的时候,时间又过的是多么漫长。每次我爬到村口的树上了,都盼望着下一刻出现的是小皇子,还骑着他那匹枣红色的大马,还是那样子英俊潇洒。我绝对认真的对待这件事情。这是我和小皇子之间的约定,为此不经意疏远了我的弟弟妹妹和其它伙伴。也许谈不上疏远。只是因为我心里有事,跟他们一起的时间更少而已。为此我还被弟弟妹妹们告状,说我不去照管他们。随他们说去吧。我还是照例攀上大树,从大树的缝隙寻找小皇子的影子。

一天又一天的。终于让我等到了。不过这次并非我想的那样:小皇子会像上回一样,潇潇洒洒的来到我的面前。而是在他的后面,还有另一堆人马紧追不放,扬起大的灰尘。那时,我对此表示什么一无所知。还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骑马追逐。看到小皇子不停的拍马过来,到大树这了,向他喊了一声:来啦!一边往树下溜。不料我的喊声给他带来麻烦:惊的小皇子因我的喊声分了神,摔下了马。他的那匹棕色大马往前冲去,而他不顾一身的灰土,爬起里拍也不拍,就往山上跑。

眼前的一幕把我看胡涂了。我“嗳,嗳”的喊他,还是见他一劲的往山里跑,跑进林子。而那群对他紧追不舍的蒙面人(近了我才注意到),一追到这,也个个跳下马跟了上去。

惊讶中,我被一双大手从后面抓了起来。抓我的男人拉下面巾,露出张坑坑洼洼的麻脸,他声音低沉的问我:

“你认识他?”

不知是被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得,还是别的什么,我一个字也没说。

麻脸男人又说:“小子,问你话呢?你认识他。”

这下我反应过来(对麻脸男人的话也有所警觉,回答时自然多了心眼),头不停摇动着说:“不,不……”

如果不是村里人拿了木棍过来,我不知接下去会生何事。他们厉声的让把我放下。我脚尖刚一着地,立刻蹿到了我的叔叔、伯伯、婶婶们的中间。我最亲的亲人也来了,个个抄了棍棒,利器。但我看出麻脸的陌生男人一点也不害怕,他“大”字一样站在那儿,说只是想问我些话。这天是我一生中经历的第一次危险。我们的人与他对立着,迟迟没有散开。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它正透过胸腔传到了我心里,使我胸口下的心脏砰砰直跳。

我在大人的示意下耐心等待着。那时我尚且不知的道理仍然很多。对当时僵持的场面不甚理解。他们不同于那些抢劫财物的山贼土匪(我们这多少年没出现过这类事情了,我也未曾见过。只是听说,自从一些依靠抢劫为生的人遭遇野兽突袭而亡后,这一片山便被神灵保护的说法久久传承。曾经,有过不信邪的土匪来此滋事,后来也果然失掉了脑袋。这都是很久前的事了,从我记事开始,却从没有见过),他们不具备山贼土匪所具有的兴趣。

因为追小皇子的人都拿着武器(插在刀鞘里的刀),我的心里为他十分不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不希望小皇子出现在那些回来的人里。这样的结果后来应验了。但是,虽然回来的人没见到小皇子,却也带来了不好的消息,他们用带回的一块小皇子的衣布来证实小皇子出事的可能,说是在一块地势险要的崖口处,见到了这样的一大块布料——它的确来自小皇子身上——挂在崖边的枝杈上,一大片压坏的枝杈让出道来,通向崖下,他们找寻小皇子不到,于是有了对他们来说顺乎情理的推测:小皇子失足掉了下去。

不过麻脸男人并没轻易认同。“听见喊声没有?”他问拿布的人。

“没有……”

“看见尸体没有?”

“从那没法下看。那里——”

“都没就敢肯定掉下去?”麻脸男人一把夺过那片衣布。“一群笨蛋。重新搜。”他大声说道,“否则今天都别回去!”而后,看着他们走了,还嘟囔着“一群笨蛋”之类的话语。

面对如此情况,我的亲人纷纷议论,看着麻脸男人来回的踱着步子,用力抽打手中的鞭子,脾气表现的极其恶劣——他突然转向我们,大吼道:“看什么看。都走,都走。”

那处崖口的情况我当时知道,是我们不久前刚刚去到的地方,在我看来,一旦掉下去了,的确必死无疑。我还知对眼睛没瞎、脑袋没坏的人是不可能掉下去的。跑到那了已是气喘吁吁。往下跳吗?绝不可能。我观察着这个来者不善家伙。猜想他与小皇子间的关系?我的右肩膀头被大人紧紧按着。也许看到麻脸男人对我们没有威胁,于是大家先返回了村子,然后再对之前的事情加以分析。“从麻脸男人及其它人的灰布衣饰看,他们极像消失多年的土匪强盗。”此观点被大多村民认可。结果弄的人心慌慌。剩下的又一问题便是:他们要追的是什么人?

长辈们的目光都瞧向我——麻脸男人对我的问话再度引起大家的注意——我成了关注的对象。然而,当我老老实实说出我所知道的情况了,大人们又都对此不甚满意。因为我的回答对他们跟没回答一样。我的回答满足不了他们的疑问——按照我的说法,追这样个人(长辈也当小皇子是普通人)又是为何?最后,因我年纪小——年纪小说出的话多少不牢靠——而对我的答案不予在意。为此我既气愤,又无奈。事后还被限制了自由,让我就“呆在家中,那也不许去。省的再添新祸。”

我气鼓鼓的爬上屋顶。

后来留守观察的人回来报说:麻脸男人带着他的人离开了。他们没有找到要找的人;离开时还牵走了小皇子骑的马——说马是他们的(这像是土匪强盗做的事吗?),村里人自然不会拦着。随后,大人们都忙着预防那些“土匪强盗”来找麻烦,安置小孩子们,以防意外。我的弟弟妹妹在底下玩着他们的,唯我独个在屋顶自顾自的仰看正对着的山——此种表现的足以说明我不是个好兄长,但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没有谁会在意我做出出格的事情。事实上,在此前我仅仅是与人们格格不入而已,我还没有做出什么真正出格的事情来。不过快了。

5

小皇子跑进林子。他自己也不曾想会遇见这样的情形。他从征讨的军队里出来,骑马没多远便遭到了那些人的追赶。他们犹如从天而降,使得警觉后的小皇子左右躲闪,被迫的一路狂奔,本想要绕回营地,然而越想摆脱危险,危险就越加牢牢紧逼,若非是他人够机警,生意外在所难免,最后奔到了我们这儿(也许正是因为走过一次的缘故,才会不自觉选择了这条路线);之后看见了我;之后跑进林子……跑近那个崖口前,脸上还留下了回抽回来的枝桠造成的红痕,汗水一激,更是热辣辣的痛。不过比起那些追命的叫喊声来,这又是算不上事的小伤了。而且慌忙中,衣袖被枝杈挂掉了一片也无暇顾及,这当然是好事情,但对那时的小皇子来说,他不可能预先知道。在眼看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小皇子现了一条长长的枯蔓,从旁边的崖壁垂下去,连接了崖下的另一段路径——用长辈们的话来解释,这是条断了流的河道。

我可以不加犹豫的说:那根枯蔓是我们这些尚未长大的男子汉的杰作。是我们某次玩耍时,把数根枯蔓连住,放下去用来测试我们胆量的工具。这当然是偷偷摸摸做的。结果也自然是没有一个敢用——顺着枯蔓下去对我们是很有难度的挑战。谁也不愿先冒这险。现今小皇子下去了。他什么也不顾的下去了,在那些人出现上面的同时,硬生生拉下了半截枯蔓。也许站在崖上的那些家伙中有人看见了他,看见后没有声张。看见他朝着那段路径毫无目标的接着奔跑起来。

小皇子不停的跑。没有了马,一直到跑不动了才停下来。他跑过了几堆乱石,几段窄道,还是几片坡地,自己也不知道。大块的不知从何时起就遗留下的巨石不时出现,如影子一般的树木更是一棵接着一棵……还有的记不清了,总之顺着潮湿的气息后来跑到了一棵大树脚下。饥渴和疲累同时压倒一切的向他袭来,把恐惧远远抛在了后面。小皇子这时才现自己脚腕很痛,什么时候拐了脚也不知道;还有左膝盖下的裤腿同样烂了,露出了里面被磨损的衬裤。

现在,小皇子终于有了定神的可能,边想自己这是到了那,边背靠着树干缓缓坐下来——他是应该让自己休息一会,也顺便理理自己的思路了。

照小皇子心中的打算,摆脱掉那些家伙,就该从这里出去才对。但那些家伙没了,新的问题又摆在眼前:想再出去变的不那么容易——这是当然的——别说是他,换了这里常住山边的人也难保证一定迷不了路。返回去的路上,小皇子又经过了一片坡地,一段窄道,一堆乱石(其实这样的地点不止一处),……这些也都和他印象中的相符,他也尽可能让这些事物相同于自己的记忆,但他就是不能按他希望的那样找准来时的地方。无论怎么走,看到的岩壁都是一样,后来好不容易攀上了一处,却现同他之前跑的地方不大一样,越走越同他心里希望的有落差。天这时已向着黑暗过渡;他意识到了问题;新的恐惧在心中蔓延。

与此同时,从房顶上下来的我正在家里接受长辈们的训叨。天黑以前,我多次请求大人们进去寻寻小皇子。并且再三诉说:小皇子不是他们想的那种人——不是个坏人。为此我激怒了我的父亲,激起他轻易不会表现出的坏脾气,训斥我懂得什么!我的弟弟妹妹们吓坏了,一个个躲到了我母亲和我祖父的身后,而我的祖母,用她胖胖的身体努力保护我不被挨打。这晚的情形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我没想到父亲会如此大的火,不明白是为什么(我总归要明白的,不过这已是以后的事了)。

第二天一早我又爬上了屋顶,躲在屋顶上看大山的情况,我看到有鸟儿在林子上空低低飞翔,胡思乱想小皇子是否真的掉下那个崖口。村里的大人们从晚上起就开始增加戒备了,谁能有把握白天的事情带来的不是祸端呢。而这在父亲的眼里恰恰是因我而起的。我为此觉得冤枉,嘴巴里咕嘟嘟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终于我在屋顶上待不住了,趁着弟弟妹妹们不注意的的当口,偷偷溜下了梯子,溜出院子——我可不是有心同父亲作对,虽然他说了不让我们出院子的话——我像只白天里的夜猫子,紧贴墙边跑至村口。现在不同之前的情况:有轮流职守的人在村口把关,我要想随随便便的出去,那根本是不可能。但我毕竟是土生土长的人,要躲开大人们上山,也并非难事。实际上也的确如此,我躲过的人中,还包括了我的父亲,他正忙着同别人说什么,那里会想到,我从他不远的地方,看了他一眼后,俯身入灌木丛,蹿进林子,蹿进无法预料的未知里。

接下来整整一天的时间,小皇子都饿着肚子;整整一天的时间,我都陪着小皇子在饿肚子。但对于此,我们相互并不知道。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小皇子不可能知道我因他而饿肚子;我则不确定小皇子是否还活着,活着的话,是否也空着肚子——这后一条才是关键,也等于是说,我不认为小皇子死掉了。否则,我又何必让自己一不小心,也步了小皇子的后尘。

我想这是因为我从来都没走远过的缘故。崖口以外的地方,从来都是给我提供视觉的图景,大喊上一声,听着回声感觉好玩的地方,虽然那边近在咫尺,但我总是会听从长辈的话,不去靠近。我不是不想去,只是还没到去的时候。我幻想着我大了后会走进去;大了总是能给年小的孩子以安全感。

但这天因为小皇子而提前来到。我去到了以前没去过的地方。去了,却现自己竟迷了路。这个过程连我自己都稀里胡涂。我总以为,这样的情况不会被我遇见,或者说,不会生在我的身上。我仅仅是想尝试能不能获得一点点小皇子的信息,边走还边喊:“喂,是我,出来呀。”

渐渐的,以前未去过的地段越来越多的展现在我的眼前,加之有好天气壮胆,最终义无反顾的下到崖下。我记得为此还犹豫了好一阵子。要不是无意中走到的地方便于下去,我应该不会做出冒险的举动。我也走迷了。一次次向未知走去,没觉走多远的时候,却现自己瞧不准回去的路线了。也不知是否应怪那几只山鸡,突然从我旁侧飞起,着实吓我不轻;又或者怪我自己,走着走着还胡思乱想,会不会从自己的前后左右突然冒出凶兽鬼怪,四野幽静,越是胡思越是心虚,以前从没意识的情绪接连出现,我来回不住张望,偏偏这时蹿出了山鸡(还好只是山鸡)。

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行至一段时,灌木下突然匿藏的晃动,引得我向无止境的深处追去。隐约中,我以为看见一只小兽,在偶然间的视线里,头部映出的红色,给我留下了是我过去常常想见到的小家伙的形象——难说这不会是错觉,是我胡思乱想时,心间繁复的情绪所致的幻象。后来我讲给我的同伴,也怪我有所夸大,换来的不是惊讶,而是他们嘘嘘的说我“又编故事”的笑话。难道从以前我就这样了吗?应该是吧。可这也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那种过去我似乎“胆小”的形象在他们那儿一扫而空。而这不是因我看见了什么,而是源于这个时候我竟然下去了。

这段额外的插曲丰富了我的回忆。那一天,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带有我名字的呼喊声从崖上传过来。天那时早已经黑了。有满天星星和明月的陪伴着我,虽不孤寂,却也真的害怕。恐惧蔓延于我心间,使我后来我那也不敢去,蹲坐在崖边空旷地的一块大石头上,双臂环抱着双腿。突然有破空传来的声音,一下刺激了我的双耳。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令我腾地站了起来,跳下石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振臂呼喊:

“我在这呢!我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