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年前,也就是1973年。叶敏高中毕业了。按现在的学习条件和环境来讲,应该是高考完,为上大学在准备。一朝大学通知书一到,那就是某某大学的学子了,今后只要自己努力拼搏,未来的一切就是前途无限。可那个年代,是个没书读的年代。不是学生不愿读书,而是不让读书学习。能读到高中毕业,已经是心满意足,功成名就了。要上大学必须到农村去,接受两年以上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由贫下中农推荐才能上大学。否则你根本不可能走进大学的门。除非你有特别的本事,或家中有高人去走后门,或另有其他的办法,通过别的渠道上大学。这个本事不一般的人能做到,不明说大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叶敏家哪有那特别的本事。做干部的爸爸并没多大的官职,也同样被说是有问题的,靠边站了。好在他没被送进牛棚,遭批斗。这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叶敏和大多数同学一样,高中毕业后准备下乡。她买好了脸盆,毛巾,牙膏,牙刷,碗,筷。要到农村或到农场,基本都是吃食堂,住集体宿舍,所买东西都是必须要用的。该准备都准备就绪了,就等爸爸单位管知青的干部带队,送她们走了。

初中,高中毕业生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党中央的号召,每年一批批学生奔赴广阔天地去再教育,已经好多年了,大家对这事习以为常了,毕业就是失业,下乡是惟一出路。

高中毕业后,学校就和学生们脱离了关系。学生一夜间变为了知青,由父母单位负责管理他们。父母没有单位由街道办事处负责管理。各单位也派专人负责知青工作。这在当时被认为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单位负责联系接受知青的农村和农场,然后送知识青年下乡,把知青交给农村或农场后,父母单位才算完成任务,可以再不管他们了。那时他们就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知青’了。

此过程有点戏剧化:学生一夜间变知青,知青由单位交农村或农场。

看似简单运作起来却要拖好长时间。农场或农村有能力接受吗?送知青去那个地方?这都是问题。政策明确规定了接受知青的条件。派人协商好才能把知青送去。这段时间就是知青的休闲期。

不读书了,也没新的事做,只有一个字‘玩’。没目的的玩。与城市告别到农村去,就像是告别人生似的,大家的心情极沉重。十五、六岁,十七、八的孩子,处世不多,从学校刚一毕业就要下乡到农村去。他们把农村看的如此渺茫,感到前途迷惘。人心慌乱,理想破灭。同学们聚在一起借酒消愁。叶敏也是一样,和要好的同学喝酒,打牌。面临分别,酒还没喝就抱在一起痛哭了起来。下乡接受再教育好似世界末日。

在同学家喝的迷迷糊糊回到家倒床就睡。

第二天,妈妈告诉她:学校校医钱老师叫她去学校有事。

见了钱老师。

钱老师问她:“何时下去?”

“不知道。”

“你在家干什么?”

“没事做。有时去同学家玩。”

“你能不能利用这段时间去医院学习一下。”

“去医院学习?”叶敏眼睛一亮。看着钱老师怕自己听错了。

“是到医院学习。”钱老师补充一遍。

“怎么去?”叶敏觉钱老师在逗她玩。医院是神圣之地,谁想去学谁就去了?

看叶敏一脸的茫然,钱老师笑了。“在学校组织的‘红医班’里你学的最好,上次全校去割麦子,二班的那个女同学鼻血流的不止,我都束手无策了,是你用针灸止住了血。我还没问你,你怎么会针灸的?”

“院子里一位大夫教的。”

“是呀。你多少会点针灸,再到医院去学学各种注射方法,有机会学学接生,这样你到农村会用上的。你很适应搞医的。”钱老师说出了她的全部想法。

叶敏听明白了。她高兴的笑了。多好的老师,离别了还在为我考虑。

“可我怎么去?”

“医院有我的一位同学,我给她讲过。她说:医院现在缺人手,求之不得。证明信我在学校替你开好了。你去好了,在医院学上半年再下乡,对你大有好处。”

多好的安排。叶敏接过证明信,给老师鞠了一躬,谢过老师就去医院学习了。在叶敏心中,老师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个学习的好机会,自己千万不能错过。

半年过去,叶敏在医院掌握了肌肉注射、皮下注射、静脉注射、小儿头皮静脉注射、穴位封闭等操作技术。在妇产科学会了顺产接生。还学到了许多医疗技术和医学知识。

叶敏也许就是学医的料,病人也就不期而遇。半年的学习见到了许多特例病症,是别人在医院多年都没见到的。

在小儿科学习时,收住院一个新生儿破伤风的婴儿,是叶敏终生不忘。这也是医院多年未碰到的特殊病例。

记得那孩子出生才五天,是第九胎,由爷爷,奶奶抱来的。婴儿的病极重,一见光就抽风,生死在一线间。

门诊医生检查后忙问:“孩子妈妈在家坐月子,爸爸呢?”

“照顾那八个孩子,照顾月婆子,种地。”奶奶抱这孙儿说。

可以想像的出他家的孩子:1、2、3、4、5、6、7、8一个班,似台阶,一个比一个高一点。成天要吃要喝,要穿要洗。你哭他叫,可是热闹。

“孩子病很重,要有思想准备。快去办手续。到病房去住院抢救。”医生把住院证交到两位老人手里,指给他们交钱处。

爷爷奶奶抱起孙子慌慌张张交钱办住院手续,急匆匆往病房跑。

“新生儿破伤风”。一住院就报了病危。

小护士把病危通知书交到爷爷手里。那双长满老茧的手颤抖地接过来。泪水在眼眶中。声音沙哑带有哭腔地说:“我家孙子不多,求你们一定要救活他。”

奶奶在放声大哭:“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孙子。”

两个白苍苍的老人哭喊着,哀求着。跪地拉住护士的白大褂死死不放。护士乱了手脚,她不知如何应对。她还小,是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护士。

哭声,哀求声惊动了全科室的人。医生,护士过来了。住院的病人们、孩子们围过来了。大人,小孩把走廊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护士忙解释:“这不是男的,女的的问题,是孩子的病太严重。太严重了。”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求求你们救救他,求求你们”两位老人为孙子的命哀求着。

看到这一幕,叶敏的心在激烈的跳动,她在电影上看见过下跪,可那是电影。眼前是她第一次亲眼所见。能不激动吗。两个位白老人为救孙子,在给义务工作者下跪,求医生救命。叶敏次感到了医者责任重大。有种强烈的震撼感。

儿科主任关大夫闻声过来,他和医生,护士们扶起了两位老人。

“我们不敢说我们一定能救活你孙子,我们一定尽力而为,尽最大的努力。你们协助我们好不好?”这是关主任的承诺。

老人擦着泪,点着头。

追问病史:这是第九胎孩子,出来的快,来不急去公社卫生院,爷爷就用杀瓜的小刀在炉火上烧了烧,递给奶奶,奶奶就用这把刀处理了脐带,造成大祸。

“新中国成立以来,宣传新法接生,国家培养了大批的接生员,助产师,健全公社卫生院的接生制度,新生儿破伤风以不多见了。这么多年我们从没见到这样的患儿,今天这例是多年不遇了。怎么治大家都回去看看书,想想办法。”这是关主任在早上晨会上关照大家的。

接生不当,造成后患无穷?这么厉害?这么严重?叶敏一个初入行者懂什么?她听后的第一感觉是接生很重要的。接生不卫生遭成这样可怕地后果。她决定一定要学会接生。当然也想起钱老师关照的:学会接生,下农村是很有用的。

新生儿破伤风的患儿不能见一点光。特护室内漆黑一片。门、窗玻璃全用黑布堵了,门缝也都用黑布堵塞着。屋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比暗室还暗室。医生查房,护士做治疗都接助手电筒,只在局部照亮。工作起来极不方便。为了挽救小生命,不能不这样做。

孩子要保持安静,少见光。少抽风一次就多一份生的希望。

可药对他似乎无效,他还在抽动,全靠镇静剂起作用。几天的婴儿,不吃奶靠鼻饲管喂。一根细细的鼻饲管插到孩子的鼻子,通过食管到胃,把牛奶、水、药都从这根管子送入。孩子还在输氧气,打吊针。他的呼吸停止过好多次,每次都是医护人员口对口呼吸抢救过来。

挥智慧抢时间;药物和细菌在宣战。

关主任到医药公司和别的医院去找治疗“破伤风”的特效药。治这种病需要特效药才有救。

请来内科,中医科,传染科大夫们汇诊。

中医科送来中药,关主任拿回家煎,煎好后拿到患儿的床前,通过小小的鼻饲管喂给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