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人们推断这个姑娘会幼年夭折的预言里,无双健康的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从十六岁开始无双和我一样固执的只穿一个款式的衣服,一袭白裙,不分春夏秋冬。当年小镇几乎所有少年都为无双倾心,少年们或照抄作文书,或自己冥思苦想几天给伶俐写了一封又一封情书。这些情书无双一封未看,全部折成纸船,随流水而去。李大妈在知道此事之后扬了卓越的个人能力,沿着小镇街道一一骂了一遍,从此天下太平。然而在这样的吵闹里,在这样嚣壤中,习惯安静的无双患上了头疼的毛病。

在我的高中年代,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姑娘她个子矮小,小到人们不注意就会踩到她,但即使这样她也未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当时此人坐在无双的身旁,一度让我羡慕不已,但我和此人仅仅有过我用两个鸡蛋和她交换无双信息的交情,之后我再也未曾正眼看过她在当时无双的光环之下,她就像是小镇的一枚鸡蛋,平凡到坐在门口伸出手去就能抓到一个,并且还不是双黄的

我很诧异他们居然知道我每天早晨爬上高墙看远方的事,后来我才知道整整两年多的时间里我每天起床之后他们就随之起床趴在宿舍的窗口看我的背影直到我和无双牵着手走向学校。而在他们的讲述过程中始终很小心的避免提到无双和我离开这里的原因。他们甚至不问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只是尽量说一些云淡风轻的事情试图让我开心。事实上在他们讲述的过程中我一直在笑,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笑什么,为什么笑。多年的经历让我学会一件本事那就是面带微笑。在你开心的时候,在你难过的时候,在你不知所措的时候,微笑都是最凌厉的武器。

学校周围今天干净无比,显然留着早上刚刚清扫过的痕迹,据说是镇上的人们为了迎接我的到来特意在今天集体停止了做鸡蛋生意,并且将从未打扫过的学校周围好好的清扫了一遍,就差没铺上红地毯了。为了迎接这一天人们拿出了家里所有的鸡蛋,一些做成食物,一些换成物资,将学校好好布置了一番,甚至有人认为应该借来一辆豪华轿车去小镇街口迎接我,最后由于离小镇最近的一辆豪华轿车也在近千公里以外,此事才就此作罢。

小镇百姓用了整整十分钟时间满足他们多年来的好奇心。在此之前他们从没有如此近距离,如此没有防备的接近过我,在他们眼里我曾经是一个恶魔,而所谓恶魔,同样类似于神的不可触犯。十分钟之后小镇人从八旬老翁到刚出生的小孩都依依与我有了身体接触,人们才逐渐平静下来,开始远远的观察我,眼中带满王大爷眼中那种让我受不了的怜爱。

以后的日子里我不断对自己的记忆进行审视,现我的记忆不知何时已经开始背离事实的真相。当一个人连回忆的真相都守不住的时候,这说明此人已深陷回忆,不能自拔。事实上那天无双用了和我一样的方式爬上高墙,并且熟练无比。她惦着脚尖蹦蹦跳跳的向着我走过来,白裙子在清晨的风中飞扬开来,在她脚边围绕成燕尾蝶的样子,她向我走过来,脸上带着有点神秘的笑容。有很多次我都以为她会飞起来,在我当时仅剩的思维中她已经飞起来了,她向我飞过来,白裙飘飘,令人迷醉。

我很诧异王大爷的幽默,虽然这个幽默冷到足够让北极熊活下去。在之前和这个老头半夜喝酒的那些日子里他总表现得像一个谦卑的侍应,从来不多说任何一句话。而现在的他,居然懂得了幽默,难道我离开的这几年里小镇真的生了什么?我没有问他,因为我马上就可以看见小镇,看见这里我想见到的一切。

那是我第二次亲眼见到死去的人,并且是亲眼目睹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瞬间消失,并且死状极为惨烈。再次见到这种场面我并没有太大的震惊,只是一些遥远的记忆从被雪藏的深处涌现出来,在黑下来的天幕里,我立在旷野之中,立在天地之间,无法自制的难过。

这样想至少显得我不那么绝望。

女人们聚集在一起之后小镇比以前更加热闹,天未亮就可以听到漫山遍野的叽叽喳喳。从老张昨天晚上和他媳妇吵嘴到小李和某男青年关系暧昧再到大刘家的花翎母鸡产了一枚双黄蛋都是她们热议的话题。在她们议论的过程中这些话题被曲解、夸大或是联系到更多,比如坐在最南边的杨氏说了一句她侄子昨天结婚了,顺时针传了一圈之后坐在她右边的高氏告诉她李氏的侄子媳妇昨天晚上生了一枚双黄蛋,然后杨氏再告诉坐在左边的赵氏说李氏的侄子媳妇昨天晚上生了一枚双黄蛋,今天一早就送到北京博物馆去了!

而这帮人平时的收入来源是保护费。包括镇上两个中学一个小学的所有学生,还有街上开饭店的、卖衣服的、兜售老鼠药的、洗头的、按摩的、卖袜子的、打铁的、酿酒的、制棺材的都在他们的保护之下。当然他们平日里的行径最多能唬唬学生,他们之所以如此有名是因为他们有组织,有纪律。这个帮派曾经叫过处男帮,后来新上任的老大觉得这年头处男不吃香了,于是将帮会更名为技男帮。底下兄弟纷纷觉得自己受了侮辱,于是将这个老大砍成残废,最终将帮会定名为“虎耀帮”。

我当时得罪的就是这样一帮人。事实上我从未和他们有过任何正面接触,但由于我长期在游戏厅敲诈勒索,伤害了他们的保护对象,这让他们觉得很没有面子。据说此事是当时喜欢唐维维的一个男生捅出去的,此人被我敲诈过,新仇加上旧恨之下他选择了向虎耀帮告密。而在之后此人一定为此后悔终生,在我成为黑社会之后此人被逼退学,不知所踪。

最开始虎耀帮派了几个代表来和我谈判,这几个在他们帮会中不起眼的小角色到学校之后开始耀武扬威,同学们纷纷躲在教室不敢出来。我走出去直面他们,其中一个家伙对我提出了条件,大意是拿出一笔钱请他们吃饭并且将敲诈所得以分期付款的形式请他们吃很多顿饭。他说完这些后我转身离去,他冲上来,抓住我的胳膊,然后我转过身去,将此人一拳击倒在地。

虎耀帮第一次遇到暴力反抗,几个人一时不知所措。我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他们在我身后目瞪口呆。我回到教室之后同学们纷纷装作不认识我,此后几天之内一直和我保持三米开外的距离,而被逼和我坐在一起的同桌总是有意回避着我,有时候上课我不经意碰到他一下此人都能立即跳起来跑出教室。当时在学校盛传我会被虎耀帮报复,死无葬身之地。

同学们纷纷对此表示了高兴,当然他们通常都是趁我不在的时候私底下狂欢。每个人心里其实都暗自窃喜,在见到我的时候却要装得无比正经。每当我看见他们故作陌生的表情,我都忍不住要笑出来。这其中只有一个人在见到我时会有见到人的反应,不幸的是他每次见到我都会瑟瑟抖,如果我瞪他一眼,他会吓得马上尿裤子。毫无疑问,就是这家伙,为了一个女人出卖了我。

几天之内我一直没有去找过唐维维,正如她一直没来找过我一样。从那天起,我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让此人一直做女朋友,并且在更以后娶她为妻,并且和她生一个孩子,并且在她生完孩子之后再也不和她过性生活,并且不准她买黄瓜,不准她出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