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嘴拙得跟含了根茄子似的,“你,你是金枝玉叶,千金小姐嘛,这些出力活都是我们这此粗人干的,”

吴二留下的那半亩薄田根本经不起狗蛋三下五去二的干,这块地的土质不好,加上狗蛋不会拾缀,一年到头收成低得不像话,陈家湾的大财主陈嘉道就找人当了说客,想盘下这半亩地,被狗蛋当场骂了个狗血贫头,“去他娘的,给钱再多也不卖,我就是把这地荒了,也不会卖给陈嘉道的,熊样,仗着有个钱,有个当伪乡长的女婿王道金,有日本人撑腰,就狗眼看人低了,你回去转告陈嘉道,我狗蛋还真不稀罕他那几个臭钱。”

“去去,你去,打今往后,看船的事全交给肖锋咧,你以为爷爷真愿意去看那破船呢,我巴不得图个省心,天天享享清福呢。”陈老七嘴上虽这么说,可语气里流露出来的那份洋洋自得之情傻子也看得出来。

肖锋说,“我的老家就是因为叫日本给占了,我落得个今儿的街头卖艺,你以为我想过这种生活吗,我跟小日本的仇大着呢,我做梦都想砍了哪些王八操的。”

就这样,肖锋果真的就带了刀,去了钟鼓楼,在那儿,拉开了场子,摆了家伙,肖锋虽然以前跟他五伯赶过不少的场子,可从来都是肖青山喊话,他只负责埋头练就是了,现在剩他一个人摆场子,肖锋毕竟年轻,有些话他还真张不开口。

“来五伯,来,上我背上,我背你跑。”说着肖锋就要把萧青山往肩上揪。

就在靠近两个人的时候,肖锋一个漂亮的“击腰锁喉”,这一招出得太快,迅雷不及掩耳,以至于对方还没有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已被放翻在地。等回过神刚想喊,可已经被肖锋死死卡住,成了干张嘴说不出话的哑巴,另一个吓得一怔,哟!刚想喊救命,肖锋接着单掌出击,随后由掌变拳,咚的一声正击对方太阳穴,肖锋毕竟是个练家子出手自有分寸,这一拳下去,那个倒霉蛋当然不会毙命,但当场就倒地晕厥过去了。肖锋一翻手,扳了怀里这位的脸,低语道:"说,龟田在哪屋里住?"

那天,肖锋跟五伯在集市上正练着场,突然从天空传来几声沉闷的炸雷似的声响,接着就是连天价的此起彼伏,响声不断,那时的肖锋还没见过枪炮,可凭感觉,他预感到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果不其然,一会,集市上的人群开始出现骚动与混乱,很多人已经听到风声,那声响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东北方向,有人开始高喊着,“快跑啊,日本鬼子杀过来了。“一听到日本鬼子四个字,肖锋的头嗡的一声,他先想到的就是母亲和小凤两个人的安全,再听那枪炮声不偏不倚正是来自己村的方向,稍一愣神,肖锋旋即就变得疯狂起来,来不及收拾东西,他就撒丫子朝着自己的村一路狂奔,可还是晚了,等他和五伯两个人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家的时候,眼前的情景立刻把两个人惊得目瞪口呆,原来的村庄已变得面全非,以前原本这个时间正袅袅升腾的炊烟变成了滚滚浓烟,村里几乎所有人家的房屋都被炮火轰塌而起火,那些坍塌的残垣、梁椽都因为起火而变得焦黑如炭。村里那条原本平坦的东西大街几乎被炸成了鸿沟,而自己家的那两间小屋连影子都不见了,现在却变成了几个两米见方的土坑,这时的天空又下起了暴雨,那几个土坑,瞬间又变成了盛了黄色泥水的水坑,肖锋跟五伯是在一堆废墟中找到母亲和小凤尸体的,那一刻肖锋的心都碎了。

女孩说,“这是陈家湾,哦,你饿了吧,你等一下,我凉了衣服,就给你做饭啊,外爷出去了,他上山说是给你采药去了,估计这会都要来了。”说着,女孩子就弯了腰,拾了衣服,肖锋要帮她凉,她却说什么也不要他帮忙,她说,“你歇下吧,你伤口还没全好呢,我自己来就行,以前外爷的衣服都我一人又洗又晒的。”

已没了主将的四支队伍在凤凰山脚下汇合时,肖锋草草地清点了一下人数,加起来没有过五十人。

杨清生的二团和董风勋的一团很快就绕过日军的防线,进入了凤凰山纵深地带,与日军瞬间就缠战在一起,一时间,大刀乱舞,刺刀乱捅,手榴弹知炸,杀人和被杀的,几乎是在同一刻出人性中最兽性的狂叫,那喊叫声真的叫人不寒而栗,所有的残忍和力量几乎全是在一瞬间被激出来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一个衣服破烂,被炮火熏得焦头烂额的士兵一瘸一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正跑着,士兵就扑通一头栽倒在壕沟里。跑过来两个士兵把他搀扶起来,“我找师长,我找师长。”

酒井命手下枪口对天,射了那枚喷着红烟的信号弹,这是在告诉前边的板垣;偷袭成功,黑匣子已经得手。

康田已死的消息传到中军帐,疼得板垣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康田的父亲跟板垣以哥们相称,当时康田能来中国全是板垣的极力举荐,这么多年,康田也的确成为了板垣的得力心腹,他这一死,对板垣来说,无异失去自己的左膀右臂

常玉民说:“行行,你是我营长,你以前就是贩卖的人,我也管不着啊,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少佐手中的那把钢刀吗?切!”

常玉民说,“团长,在老家俺是打兔子的,你说兔子要是都在俺枪底下跑掉了,那我吃啥喝啥,跑了兔子不玩鹰。你就请好吧,团长。”

雨变小了,可淅淅漓漓还在没完没了地下着。

狗蛋一愣,“咋哩,你不上学了?”

陈文孝点点头。

“咋回事?”

“不咋回事,晚上你有空吗,来俺家玩吧。到时我再详细跟你说,咱兄弟俩好好聊聊,转脸都几年没见着了,过得可真快。”

“可不是,”狗蛋也为时光如逝短叹,“行,我有空,晚上去你家找你。”

“那我先走了狗蛋,”陈文孝跟狗道了别,转身走了,

狗蛋望着文孝的背影,久久呆,他迷惑地自语道,放着好好的学咋就不上了呢?

狗蛋一个人过,晚饭也简单得要命,都是中午的剩饭和馍馍,热了就能吃,一推碗,就出了厦屋,外边的天完全黑了,他顺着街中心的那条东西大街走不多时,就朝南一拐,到了陈文孝家的院门前,狗蛋敲了门,开门的是陈文孝的母亲,“哟,狗蛋。”

狗蛋嘿嘿地笑,“婶,文孝呢?”

文孝妈说,“在楼上洗头呢,你吃了吗狗蛋?”

狗蛋说,“吃了,婶,我吃了才过来,我听说文孝来了,找他闲谝谝。”

文孝妈就冲楼上喊文孝,“狗蛋来了。”

文孝从屋里抬出头,头上还搭着毛巾,毛巾上还滴着水珠,“上来,上来,狗蛋。”

文孝三下五去二用毛由擦了头,忙着给狗蛋挑了门帘,“狗蛋,甭客气随便坐。坐床上,坐床上。”

狗蛋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荡满尘土的粗布衣裳,再看看文孝床上铺着的那丝绸被面,就有点不好意思地在挨着床的一条长凳上坐了,

“狗蛋你先坐,我给你倒水啊。”

“你甭忙活了,文孝,我刚吃过饭。”

陈文孝倒了杯酽茶递给狗蛋,“狗蛋听我娘说,你现在一个人过是吗?吴二叔啥时候出的事啊?”

“啊,现在我一个人过,”狗蛋说,“我叔都没两年了。”

“你守着那几分地,靠打土坯熬活,一年到头能吃饱饭吗?”

狗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神情苍老得跟他的年纪很不相配。“咳,还吃饱呢,这年头不饿死就阿弥陀佛了,我那几分地一年到头,不是旱了就是涝了,秋忙夏收的,压根就打不出多少粮食,就这,陈嘉道那个老家伙还想把它给买了呢,他妈的,这人忒不是个东西了,我把地扔了也不买给他。”

陈文孝说,“怎么着,你到现在还记恨着他呢?”

“我记恨他一辈子,到死忘不了,我早晚得裂他一家伙,王八羔子。”

陈文孝用手指点着狗蛋,笑,“嘿嘿,好好,好你个狗蛋哩,我看你小子一准能行,有股狠劲,就这样,憋着劲跟他干一家伙,我保准你狗蛋终会有一天苦尽甘来,我说你这辈子能享大福,你信不?”

“我?”狗蛋用手一指自己,格格地笑,“享个豆腐吧,”

“就你,”陈文孝,态度严肃,目光如炬。

“就咱这样,上无片瓦,下无锥地,连个媳妇都混不上的主儿,没儿没女的,老了不让狗拉吃了,就把香烧到天上了,还享福,享哪龟孙的福去啊?”

陈文孝说,“你这么说不对,哪个敢说你狗蛋娶不上媳妇,我看那个桑梓堡的杏儿就是不错的一个姑娘,人家不照样对你投怀送报。”

“你,你,这事儿,你听谁瞎说的,”狗蛋像叫针给扎了似的,一下子从凳上站了起来,脸上阴得都能渗出水,气得鼻子呼呼直蹿热气。陈文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一句话就像什一样刺痛了狗蛋的心,正如一条本来就没有愈合的伤巴,却叫人又猛地一下撕裂,狗蛋的心都要滴血了。

“你甭管我听谁说的,有没有这回事。”

狗蛋说,“有没有,以后都不敢再提,省得咱兄弟到时为这事翻脸,做不成朋友。”

陈文孝说,“你看你看,这就是你狗蛋,一个真实的你,既勇敢又懦弱,这也是你的悲哀,当受到压迫时,也敢豁出命拼个鱼死网破,可真到了自己的终生大事上,明明是放在自己眼前的幸福,可又不敢去争取了。”

陈文孝的语气不急不缓,却句句说到了狗蛋的心坎,是这样吗,狗蛋反问自己,又一个声音在回答他,说是,你狗蛋不正是这样一个人吗?既然是实事,那狗蛋就无言以对,忧伤地抵下了倔强的头。

“狗蛋,你再想想,都是个人,都是爹生父母养在这个世上走了这一遭,凭啥有的人,就比如陈嘉道吧,他家就有良田百亩,而你却连个活命的地儿都没有呢,你常年在咱这个山沟里不出去,是不知道,有机会你到大城市里看看人家那些跟咱这么大的青年都在干啥,都在风风火火地闹革命哩,国民革命的目的就是废除封建专制统治,平分地权,实行耕者有其田,砸破那种劳心者食人,劳力者食于人的不合理社会旧制度,这就是三民主义里的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