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一条为浓郁碧绿的树荫遮蔽的壕沟里,董凤勋举着望远镜。镜框里尽是一片黑压压的日本士兵铺天盖地而来,董凤勋的左边站着荷枪实弹的警卫员肖锋,右边是一营营长郭洪滋,此人天生大胆,当兵前跟他爹学医,学没半年,就敢给人开膛剖肚做手术,说来也奇,经他手医的病人当中,也竟有很多痊愈之人,这不能说不是奇迹,当然也有一些倒霉蛋,送到郭氏诊所时病人还活蹦乱跳的,可走的时候却是叫人用门板抬走的,这样一来,给郭家惹到了不少麻烦,为此郭洪慈没少挨他爹的骂:“你这他娘是给人看病吗,你个狗日的纯粹是个兽医。”

每当这时,郭洪慈一准是脖儿梗一硬,“是他丫命该活这么大,怨得着我吗。”

气得他爹一巴掌甩了过去,“不怨你,怨我,怨我生了你这个王八种。”

这样一来,十里八乡全都知道了郭洪慈这人给人看病是看死看不活,世上有人不敢生的病,没他郭洪慈不敢下的刀,由此,人送绰号“郭二杆子”。

董凤勋说:“郭营长,我准备一会打鬼子这一仗的第一枪由你们营来打响,你可得给我争气。”

郭洪慈说:“团长,你这是给了俺一营脸哩,我说啥也得兜着,我要干不出个样子真是对你不住咧。”说着,郭洪慈一转身对一班长常玉民说,“一班长,咱这营的第一枪就交给你了,咋样?”

常玉民河南人,当兵前在家以打猎为生,枪法准得无可无不可,百米之外树上的小鸟,压根不用眼瞄,一甩手出去,一准是枪响鸟落,肖锋这个入伍不到四个月的新兵蛋子,枪法只所以打得奇准,就得益于常玉民的言传身教。常玉民伸出舌头添添了嘴角,嘿嘿地笑,“中,营长,嘿嘿。”

山下,车声轰鸣,日兵越来越近,董风勋目测着目标距离,估摸着差不多了,用手一指,“一班长,看见那个带白手套,穿着马靴,披绶带,挂指挥刀的鬼子军官了吗?”

常玉民点点头。

“第一枪就打他,一枪命中,不带补的,有没有把握?”

常玉民说,“团长,在老家俺是打兔子的,你说兔子要是都在俺枪底下跑掉了,那我吃啥喝啥,跑了兔子不玩鹰。你就请好吧,团长。”

董风勋大笑,“好,果然是郭二杆子的兵。”

常玉民举起了阻击步枪,推弹上膛,一只眼眯缝着,准星,目标,单眼吊线,右手食指的第一关节已搭在扳机上,调整呼吸,默数阿拉伯数字的同时,手指已慢慢用劲,等数到三的与此同时,当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嗖地一下,穿膛而出,劈开空气,呼啸而至,不偏不倚,正中那带着白手套的日兵军官的右太阳穴,日本军官哼都没哼一声,一个趔趄,跟着就是一个前栽,叭在车前边的挡风板上,当场毕命,军官猝死,吓得开车的那个日军司机,手一松,方向盘也跟着一歪,平头柴汽车就撞上了山崖斜坡上的一棵歪脖子树,当场车毁人亡。

指挥官一死,群龙无,日军的队形倾刻大乱。

“哈!绝了!”董凤勋大喜着为常玉民的枪法之准拊掌称赞。

常玉民把枪托在脚脖子边上一放,讨封似的看董凤勋,“咋样?团长,俺没吹牛逼吧。”

董凤勋哈哈大笑,“没吹,没吹,这回你小了真没吹。”跟着就大手一砍,“打,给我狠揍这帮王八操的小鬼子。”

顿时,山腰里枪声大作,弹如雨下,密如爆豆,河谷里的很多日兵,当场就被掀翻在地上倒了一片。

可日本关东军毕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一阵短暂的混乱之后,他们就开始迅分成数十个小组,呈战斗队形四下散开,以汽车、周围的地形地貌为依托,在占领了遮蔽物的与此同时,纷纷据枪进行反击。

一时间,整个山谷机枪横扫,步枪点射,手榴弹乱炸,硝烟弥漫,杀声震天。

在后边的指挥所里同样一直举着望远镜观察前沿阵地的板垣征四郎,看着阵地的情景,宽大的脑门上不大会便渗满了豆大的汗珠,他原以为刚才的飞机大炮一阵天上地下的乱轰乱炸,中国守军的防御工事早给炸塌玩完,士兵早给炸得尸飞天了,可现在双方一交火,他看出来了,支那军的元气压根就没被伤着半根毫毛,合着自己刚才那么多炮弹都落到这条绵江河里喂王八了,并且从现时的火力点上来看,中国守军的这些具有巨大杀伤的火力点全都暗设在两侧的悬崖峭壁之上,任你动用再多的飞机大炮,就算用炮弹把这条绵江河给填平了,也难彻底摧毁这些依崖而设的暗堡,更可怕的是,板垣还现,现在看来,他原来所制定的计划正在一点点地破产,并且越来越显出它的制定者的愚蠢可笑。在临战前的会议上,他一直认为,这座凤凰山处于河谷中央,像一把门栓锁住了南北的交通要道,只要控制这座凤凰山,南北通道的门户就会豁然洞开,其实板垣在战前也考虑到了支那军很可能在两侧的山崖布防,所以在他派出步骑兵打冲锋之前,就动用飞机大炮对着两侧的群山进行了猛轰乱炸,心想,这样一来,中国守军终不死也早被打残,可现在看来,实际的情况本不如他原来设想的那般理想,他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清楚楚,他的两支大队已挺入纵深,在马上挨进凤凰脚下的当儿,却突然遭遇了除了凤凰山守军的正面阻击之外,最惨痛的是还遭到了两侧高崖上交叉火力网的夹击,这一下,板垣更是叫苦不迭,他想起了中国那个成语,叫瓮中捉鳖,而目前,他属下的这支部队不正是这瓮中之鳖吗?

就在板垣急得手心蹿汗,束手无策之际,处于中国守军交叉火力网夹击之中的一支右路日军仍在作着最后的垂死挣扎,负责右路军的日本军官是个少佐,叫康田一郎,此人属于日本少壮派军官参于过一九三六十二月二六日日本东京的宫廷政变,毕业于东京帝国士官学校,日本侵占我国东北三省的第一年,康田就被派到中国,所以作战经验极其丰富,以善出奇兵,喜打攻坚战而名誉日本军界,甚为板垣器重,多年来一直视为心腹,用心栽培。

刚刚起冲锋就被中国守军打得晕头转向的康田,蹶着屁股,顾头不顾腚地钻到了一块崖石后边,喘了一会粗气,总算有了找到北的感觉,一阵观察之后,康田已看出了门道,他现自己遭受的火力打击主要来自右侧山崖,带着部下打了一阵反击之后,不但收效甚微,且伤亡越来越大,眼看着弹药就要耗尽,而后方板垣的援兵却迟迟不到,既然板垣已经指望不上,看来康田要想保命只有自个想法了,生性诡秘,办事果敢沉稳的康田在焦急中真的就看到了一线生机,这线生机的浮现陡然使他的那双三角眼霎时贼光四射。

康田看见在右侧山崖一个凹部竟有一条上山的小径,那小路被苍郁的蓬乱树枝所掩,又为一条山涧所切,很难为一般人所注意,康田暗喜,就派了一个士兵前去探个究竟,一会那兵抱着枪气喘虚虚地跑来报告,说那条上山小路崎岖坎坷难走,果真迂回环绕着入了树林,上了山,估计可以绕到支那军的后方,且从树林里的情况来看,就连支那军也没有现这条山道,因为林中清静安宁,并无异常,没有军队埋伏的迹象。

早如困兽的康田一听,顿时高兴得抚着仁丹胡踢蹦:“约西,真是天助我也。”于是便安排了一部分士兵继续留在原地迷惑中国守军,而自己却带着一部分精心挑选的精兵强将以树林为掩护,悄无声息地淌过那条小河,摸进了那条上山的暗道,准备偷袭董凤勋团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