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看看正在亮白的天色,说:“不知胶鬲是否把信送到。按时日推算应该送到了。今天可是甲子日啊。商纣王听了这消息,会不会大吃一惊呢?”他问吕尚:“尚父。父王一生吃了商纣王很多亏。这伐商事业几十年如一日地准备,胜败却在此一举。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啊。”

“是,老爷。”侍从回答。

费仲更是连连举杯,带头大声地朗颂着商纣王的功德威信。听得商纣王频频点头,笑得更加开心。

黎明到来了,马车赶到了一个驿站。车还没有停稳,车夫就操着嘶哑的嗓门朝刚来开门的驿士喊起来:“快整理两个房间,让我们休息。”声音打破清晨的幽清显得特别地响。

这天早上,部队出不久,阴沉沉的天飘起一阵一阵溟濛细雨,细得抓不着的雨丝,偶尔夹带着稍大一点的雨滴,才给人一种轻微凉爽的感觉。部队继续行进。一个上午,人们身上的衣服慢慢地被小雨丝浸湿了,摸起来冰凉冰凉的;车篷上的麻布,也吸收了雨丝也湿透了,绷得紧紧的。到了中午,小雨逐渐变大,偶尔一阵大雨滴,打得车篷籁籁地响着。车篷开始往下流淌着水滴。这种一阵下一阵停的小雨,也慢慢地湿透了地面表层几寸厚。泥巴开始沾着脚板带起来。而路面出现了坎坎洼洼的脚趾印。人走起来觉得特别费劲了。

“甲子日。”宋力重复着说,屈指数了数,才说:“还有四天时间哪,这种度,看来要走完这段路还是较紧迫的。部队还得加快行进度。”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云被风刮着,正在天边堆积着,就担心地说:“如果碰上了坏天气,赶到商都可能就有些困难。”

“一晃三十几年时间了。文王已不在人世。文王脱羑里之囚带你西归,现在是你东来。”吕尚对雷震说:“天意在要你拼力为文王报仇雪恨。此去东进,你要好好地努力,不辜负文王的一片寄托。”

武王忙回答说:“是真的。我们了解到商都情况有变,趁此冬训结束之前,率军东征。我们不想惊扰国人安宁生活。感激散老师特来送行。”

“目前是做不到的。国民平时从事生产,战时集中作战。那军训只能靠农闲季节时进行。现在是偶兵于农。只要平时处处注意结合军训,就可以现平时生产活动和战时战斗行动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战时的攻战守御的器材可在平时的生产生活用具中筹集。如耒耜可作为障碍器材,马、牛可作为运输动力,车辆可以作为运动营垒和屏障器材。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战时、平时是分不开的。就论什伍的组织,国人同战时军伍的组织是一样的。平时想到战时,战时扬平时。作战的准备全寓于农事之中。所以说,国富兵强,就是这个道理。”吕尚看到周公旦、管叔、雷震等人都在身边,就又絮絮叨叨地说教起来。

立刻,鼓声响起,由远而近,随之而来的乐声有节奏地回荡在宫中,灯影晃动。众人置身在欢庆的氛围中。乐工主持上前来禀报,个节目是迎宾曲,表示欢迎师爷的到来。

“我去照办。”召公爽应着,立即转身而去。

“为了生活上的方便,当然是阖家都过去。你看这样做可好。”

“早已听说过文王的德仁政治,不是我亲眼所看到的,还不敢相信,果然名符其实。这迎生送死,仁义祀仪俱存。在这方面,我商朝就不如你们周国了。”胶鬲赞叹着,又提出一个新疑问:“不过,对奴隶不严加管理,施威于刑罚,难道他们就会老老实实地服贴屈从。你们就不怕他们起来反抗吗?”

“快通知蔡叔,准备迎接。我先走一步。”吕尚一边交代着,一边提醒自己,商使形踪鬼祟,行动诡秘,一定要提高警惕,注意暴露嫌疑。今天是不能再出差错了。

两人又一连喝了十几杯。胶鬲也有些醉意了。武王的醉意更浓了,他口中开始讲些前言不对后语的话,断断续续地,三言两语地让人听不清所讲的是何话,渐渐地,头摇脑晃,一付酒醉迷酲的形象。武王口中一直嘟哴着,勉强让人听清喊的是“喝,再来一杯”的话,两手不自禁地乱挥乱拍,一阵阵地垂头顿脑,终于慢慢地把头趴在案桌上,传出呼噜呼噜的鼾睡声,一声盖过一声。

“胶大夫一路辛苦了,这西来的道路很不好走啊。”武王笑着陪着胶鬲,重新登上台阶,一级级迈上去,“要知道胶大夫西来,我们应该到王畿外去迎候才是,想不到……。”一行人拥簇着胶鬲来到台阶最上面的墀台,站在宫门前。这时钟更加响亮,鼓声更加沉浑,宫中回响着雄浑的钟鼓声的共鸣。

诵放下手中的小石铲,哴着跳着地朝山坡下的大路跑去。武王拣起诵的石铲,跟在后面也走下山坡。

周公旦抬头望望天色,说:“天也快黑了,我们是该回去了。”他走到武王身边,建议说:“大哥,应该搬到宫中来住,办事才方便,生活上也好照料,免得天天跑来跑去的。”

有人又大喊道:“盟主,伐商纣是我们等待已久的共同心愿。我们西域军队如此强大,威力所向披靡,趁大军汇集在这里就出征,不能错失这个时机啊。”跟着又有很多人喊叫着,“纣王可伐,”“纣无道,共伐之。”呼战声又响成一片。

吕尚抬头看了武王一眼,嘴角浮起一丝满意的微笑。

吕尚默默地计算着渡河的时间和航线的距离,然后用手搭到额上,遮挡东方天际霞光的照射,看着对面正在登岸的战车,说:“单程过去要半个多时辰,连上下船时间算在内,来回一趟最快也要近一个半时辰,一天只能赶三趟,最多可以赶四趟。每次船只被水冲下半里多远。这段河面虽比较缓慢,但水流还是非常急啊。黄河确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天堑。”

“晚上见。”老船公说着对吕尚揖礼,“老夫失陪了。”

“就是说,国君先要了解考察将帅好坏的条件罗。”武王身这一国之君,当然对将帅的问题也有所考虑的,听到吕尚这样说,他马上掌握了这个问题的切入口,就问道。

妇女又抢过话头说:“他父亲死得光荣,为周国贡献生命。立下功勋。当儿子的更要争气,早日出征……。”

厅堂中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噢”了一声,武王一挥手说:“我们迎接去。”就率先朝大门口走去。

“队伍还在后头,那我们先送你去吧。”

“还不见分晓。”吕尚神秘地回答。两人说笑着,随季昌回都。

“这个,我儿还年轻,不懂其中奥理。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爹爹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看世道不至有错。我儿还是听爹爹这一次吧。在家歇着。啊。”吕尚连推带劝,把女儿哄进屋中。

候般正感叹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根子瞪了押卒一眼,朝虞胜会意地一笑,就往前快走了两步,手上的连锁绑着的缧绁拉紧了,虞胜也紧跟着往前走去。

队伍来到了一个大广场。各路队伍涌集而来,把大广场挤得密密麻麻的到处是人群。这里的火把更多,闪烁着光亮把大地照得通明。

虞胜仔细一看,认出这里正是鹿台王宫前的广场。先到的队伍已经从宫门台阶前走过,经过编队后就退到一边去了。有的还离开了广场,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去待命。很快地就轮到了虞胜、根子这一队人。两人被编到一个什伍里。编队的军官看上了虞胜身强力壮,精神挺昂,就委派他当了这个什的什长。虞胜想不到自己还被重用了,怀着激动的心情,欣然领命。他知道,自己能掌握的人越多,就越有利。这些和他同一什伍的人都是囚犯,都是奴隶。他们都有对奴隶主压迫的满腔怨恨,都有反商的情绪,只是各人情况因人而异,而这些就象分散的小火星,有大一点的,有小一点的。如果能把这些火星集中起来,就将变成一团熊熊的烈火。如何能把大伙的怨恨引出来,使其成为一股强大的反商力量,这是虞胜所关心的也正在绞尽脑筋考虑的问题。他想起了候爷,如果候爷能在眼前就好了,就有人指导他该怎样去做。虞胜正想着下一步如何行动时,一个军官在喊他了。

虞胜对根子说:“走,过去那边。”就带着他这支小队伍到指定的位置与大队人马集中起来。

编过队的人员都集中到王宫台阶前的较宽的场地上,而广场上的罪犯排列着歪歪斜斜的队伍,乱糟糟地嗡嗡作响,不耐烦地等着对自己的落。利用这段时间上的空隙,虞胜了解了本什伍里的全部人员,除两人是东夷的战俘外,其余的大部分人都是与主人都有深仇大恨,都是象根子一样杀了奴隶主跑出来后又被官府抓住关起来的奴隶。

虞胜检视一下自己的什伍,与每人交谈几句话,有安慰的有鼓励的,以此表示了解同情他们的身世,愿意同他们一道追求未来的新生活,然后他站到队前,含糊其词地对大家说:“好好地干吧,这是一次立功的好机会。商纣王要我们去杀周军。周军是好是坏是怎样呢,你们一点都不知道,但是这商纣王本来就令人气恨。不然,我们怎么会被关起来呢。现在又放我们出来,还不是要我们为他去抵抗周军。商纣王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宽恕我们呢,大伙心里明白。这是不值得我们为他卖命的。”

有人愉快地表示赞同:“什长,你知道的比我们多。我们听你的。你说我们该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我们决不推托。反正都是死路一条嘛,要死乐得一场快活再死,心里高兴高兴。”

有一个年纪较大的人对虞胜说:“什长,我们与商朝这些奴隶主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我们怎么能为他们去打周国呢。听说周国国王很仁爱的,周国人不杀奴隶,不欺压奴隶,不打奴隶,把奴隶的命看作财富一样。而商纣王却把我们看作连畜牲还不如的东西。叫我们打周国人,不是昧着天做不利于我们的事吗?”

根子接上说:“这点你就别多操心了。周国人好是好,我们都是听说的。要到了临阵时看看具体情形再下结论。你说是吧,什长。”他对虞胜会意地一笑。

虞胜回答:“对,我们只知道商纣王坏透了,新身领受够了。你们只是听说周国好,还没有新眼看到,心里总会不踏实的,等到了战场上,见机行事。我是了解周国人的,他们是不杀奴隶,也不杀战场上的俘虏。”

“那我们就投过去。”有人小声提议。

虞胜马上说“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被商卒听到了,先砍了头送命。”

“这里都是受苦受罪的弟兄,大伙都是一样的命运。什长,我们总要找一条生路。我们还得靠你来拿主意。”那年纪较大的人又说。

“我们到战场上见机行事。要投过去也只能等到那个时候。现在要是逃跑很容易被抓回来。你看,周围附近全是商兵。”虞胜提醒着说。

大伙不禁抬头环视周围。那个年长者又说:“什长,附近这几个什长,我们都认识的,只要一说,肯定会同意那样干的。”

虞胜一听,露出关心的神色:“你们认识?可靠不可靠?”

“可靠,都和我们一样的命运。我们可以担保。我们想活,他们也想活。大伙就是因为都想活下去,才会被关进来的。”

“那好,你们去和他们谈谈。联系一下。大家分头活动,多拉几个人就多几分力量。到时候好一起投靠过去。”虞胜信心十足地对部下说。

虞胜已经看到了这什伍里的人都是恨商纣王恨奴隶主的,想投靠周国的人。他想,如果把大伙组织起来,到了战场上,说不定还能帮助武王一把力呢。虞胜此时的心情轻松了很多,他对部下交代说:“大家行动时要注意警觉,千万别让商卒现。就这样吧,快点行动。”他看着几个人悄悄地趁着密集人群晃动着的掩护分头去找所认识的人,心里满意地默默地说:“候爷,我一定为你报仇,杀尽这些狼心狗肺的商朝奴隶主,活剥商纣王的皮。为武王建功立业奉献我的力量。”

广场上已经集满了人,还有在6续汇拢过来的。

这时,只见一个商朝大臣站在宫前台墀上对着广场上的人头攒动的场面,高声地喊叫起来。

“大商臣民们,商纣王是天之骄子,是万民的辅,威加海内外,德布四方。我大商数祚秉上天旨意,流传数百年,方有今天这种盛况。但是,今天,却有西土周国蛮族,不自量力,逆天意逞强,前来进攻我们。这是自取灭亡的。你们原是商民,违法乱纪,关进了死囚和钧台。现在,商纣王念你们是对大商的一片情义,给你们一次将功恕罪的机会,命你们前去抵抗周军,为大商国立功。商纣王就会赦免你们的罪刑。打败周军后,你们就可以成为自由的平民,你们就可以回归田里,与亲人团聚,安心农事以度生活。”

商臣高叫着,不顾台下嗡嗡的嘈杂声浪,又继续喊着:“你们按编队前去领取武器,然后到指定地点休息,明天一早集中听候出命令。万千有幸的商民们,这是赦罪的机会,也是立功的机会,努力干吧,为商国的安宁强大,全力抵抗西方周国的侵袭。”

商臣喊完,转身进去了。一个百夫长过来监督指挥这些奴隶囚犯,排着队到左边领取武器。一列列队伍蹒跚地走着。拿到武器的囚犯都忍不住欣赏着手中的武器,跟着带队的小头目朝指定的地点走去。

虞胜按百夫长的指令,带着自己的什伍,走到了宫前左边的灯光明亮的地方。只见商朝甲士个个一手握着戈,一手高举着火把,围绕着一大堆刚搬出来的武器,护卫着,排成一圈。有三个商甲士在武器堆边朝列队走过来的囚犯队伍分武器。每人一把,有刀的,有斧的,有戈的,拿到什么就给什么。

虞胜拿到一把顶端带尖的铜戈,戈的刃面虽蒙上一层薄薄的黄锈,但刃锋仍毕露锐利。只要稍加磨砥一下,就是一把非常好的武器。他高兴地欣赏着手中的铜戈,等待自己什伍的人领取武器。他心想,有了这个家伙,到了战场上可以大显身手,到时候,一定能帮助武王一臂之力呢。如果再有一付弓箭就更好了。他善于射箭,是周国的一个百百中的弓箭手。他回头看着本什的队伍,有的拿到刀的,有的拿到戈的。这些人虽少,不要看他们衣裳褴褛,但大伙连成一心,勇力拼杀,也可以成为一支劲旅,起码可以把商军阵营搅个翻天倒海。想想今晚的际遇,越想越让人兴奋。虞胜不禁脸露微笑。他心想:商纣王,到了战场,就有你的好戏看啦。

这时只见根子走到火把亮光前,正要接过一个商卒递过来的一把长柄刀。

突然,从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扳过根子的肩膀,“哈哈”地邪笑起来,一阵开心大笑后,才眼露凶光狠狠地说:“想不到你还活着。你这个畜牲,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奴隶。”说着,当头一拳揍过去,打得根子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

根子不明白眼前生了什么,双眼直冒金星,映着火把的亮光,觉得眼前又变成了一片星光,耳边又传来一阵凶狠的咒骂声,“你这个狗屎不如的奴隶,胆敢反叛天理轼杀主人的奴隶。你看看,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根子听到最后一句,才记起这耳熟的骂声是谁的了。他不敢相信似地睁开眼睛,还没有看清眼前那人的面貌,又劈头盖脑地挨了两拳。这两拳是朝脸部袭来的,他忙用双肘掩护着头脸,确信那打他的人就是曾被他杀死的奴隶主。他记得他当时狠狠地在他身上猛戳了几刀,还听到狼嚎声逐渐奄息下去后,才摸黑逃出后门的。难道这个恶人恶贯未盈,却又侥倖地救活过来?真是冤家路窄。今晚在这里又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