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商纣王正睁着惛惛的双眼,摇头晃脑地观看着歌舞。妲已为了助兴,亲自领队,率领众宫中美女,欣然翩翩起舞,舞到兴头上,乐得商纣王哈哈大笑起来。殿中大臣们都跟着商纣王一样,谗媚地陪着大笑。笑声伴着歌舞声,乐曲声,震荡着大殿,震荡着整个鹿台,也震荡着夜空。

马车已经远远地越了周军的前锋部队。胶鬲的心也才落定了一点。一行两乘车,紧张地赶了一程,趁着夜色又兼程赶路。胶鬲混沌欲裂的头脑总算清醒过来。他知道自己回国传报,等于投死;不回去,会落得叛离朝廷、贪生怕死的罪名。他思前想后,最终认为还是冒死回去传报比较好,可以尽商臣之职,也可以酬谢武王两次款待的惠赠之礼。当把个人安危置之脑后,疲累和瞌困袭上来,他支持不住了,朦胧中吩咐车夫,前面碰到驿站就停下来休息,话还没有说完,头已经靠到车档板上,呼噜呼噜睡着了。车夫和侍卫甲士紧张地驱车赶着路。

“这是你的责任心在作怪。作为统帅,牵挂全军的命运,就必然着眼于军争关键的地方,如要求在短时间内赶到战场,争取主动地位。掌握主动就掌握胜利的钥匙。我军这一次一定能战胜商纣王。但还要经过一场硬仗。而打下商都后,要及时采取措施收笼商民和安置商臣,这些工作会更艰巨更重大。你父王的遗志实现了,下一步就是你们挥聪明才智安治天下的时候了。”吕尚说着,又顺手捋着胡子,“我也老了,能看到胜利就非常知足了。但是,我还想用这把老骨头去争一分功劳呢。”

“按这样的度,甲子日能否赶到商都。”武王关切地问。

“我也知道一些,父王生前亲口对我讲起这件事。只是,当初这地方还是商国管辖内,不能亲自来找。现在我来啦。时过境迁,面目全非了。父王给我描述的这个地方可能找不到罗。”雷震没有一点难堪,甚至还兴致地讲着自已的身世,叹息着。他气愤为生父母所遗弃,却又为因此能得文王的培养如今成长为一名将领而感到自豪。

武王和吕尚看到从车上下来一个老人,两人忙下台去迎接。这个老人就是散宜生。他来到台上,才对武王说:“上次孟津观兵,我因病未能来送行。这次,听说大军东征即,我特来送行。总算看到文王事业付诸实施的这一天了。”他激动地笑着,又问:“这次是真的东征吗?”

“是啊,只能利用春后秋后的闲时进行训练。平时又要忙于农业。如果能在平时坚持训练,那军队就更有战斗力。”武王不无遗憾地说:“要能有一支专职的脱离农耕又人数众多的军队该多好啊。”

“今天幸得两位师爷投周,大家应畅怀痛饮,以此表示庆贺。来,歌舞助乐。”武王对后宫大喊一声。

顔石转身朝住所走去。武王望着他的矫健的背影,心里很感动。事业是人干出来的,没有这些国人,没有这些默默奉献汗水和生命的人,没有这些年轻一代的勇为进取的人,用什么去完成父王的事业展周国呢。他这时才深深体会到,父王一生克勤克俭,兢兢业业地实施德仁政治,才能取得广大民众的拥护和支持,取得众多百姓诸候的支持和协作,为所干的事业奠定了如此坚实雄厚的基础。他继承了父王的遗志,也继承了这事业的基础,继续领导国民向前努力进取。他想,王事仍天下事,离不开百姓民众的拥戴和支持。王与民同乐则天下平,王与民共苦则天下安啊。他想着,联想到顔石在国中服务的这一年多来,还没有什么积蓄和准备,回家时不是空着双手吗?心里一震,忙对静静地一直跟在身后的召公爽说:“你快回去找周公旦,从公费中为顔石准备一份礼物,派人给他送去。”

“是你一人吗还是一家子?”吕尚对武王这个提议,心里不反对但也不积极支持。以前武王也曾提议过,因为散宜生等一班老臣的反对才没有实行,所以至今仍维持着原样。

“逝者已去,一生中为人世做了许多事,活人以此作哀记,表示对往事的怀念和对逝者的哀悼。用人殉葬的酷制已废除,这个标志却留下来了,还在为人类服务。”武王听清了胶鬲和吕尚的对话,就插上来作了回答,“国师当年在商,现今在周,商周两国的人情世事都非常了解谙熟。当年父王除酷制,施仁政布惠德行,还全赖靠尚父的大力辅助呢。不然,那有今天这样的新风俗。”

“没有,只有商使一人和两个随从,单车奔来的。”侍从小声回答。

“喝!”武王一声喊,双手端起酒杯,以示敬意,在杯快碰到嘴唇时,利用左袖遮掩的机会,把酒倾了一大半在胸衣上,然后喝下杯中的剩酒,放下酒杯,用力啧着嘴唇,装着喝得很痛快的样子,把喉骨弄得一上一下地咕辘辘作响。武王朝胶鬲一示手,抓起一块骨肉咬嚼着。

“诰命在身。匆促西来,来不及事先报信。”胶鬲的眼睛神秘地眨了眨,笑着说。朝武王还了一个揖礼,然后高昂着头看了武王一眼,同时也仔细地望了一下武王身后的王后姜邑,心想,我就是要来的突然,看看你武王在干些什么。他在武王手势让出的方向,摆动脚板踏上了台阶。

武王看看头顶上的太阳,说:“好,我们吃饭去,到那颗大树下去。”武王指着离这里不远的路边说。

武王说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招呼刚走出宫门的周公旦,“四弟,我们该回去了。”

武王置身这呼求声浪中,心血激烈地流动着。他多么想趁此机会挥师东征,打败商纣王,早日完成父王的事业,为百姓建立伟大的功勋啊。但考虑到这次孟津观兵意在统协西域各国诸候的意志,准备好力量,等待大商朝里的机变。他不能不克制着自己。

周公旦接上答道:“现已到了六百多家,共计所带人数达四万八千多人,连我们的算起来,总数已达九万二千多了。合计战车三百五十多乘。”

武王、吕尚一起登上岸边一处较高的河岸,眺望着渡船渐渐地斜向对岸漂去。密密麻麻的船群,纷纷劈波斩浪,船头激起的白浪,距离渐远了,但仍看得清楚。两人心情象这河水一样,又激荡又深沉。武王指着对岸的一些活动的小黑点,说:“那该是先头部队吧,他们将迎接第一批部队登岸了。你看,渡河船队开始靠岸啦。”声音中夹杂着胜利者的兴奋情绪。

武王对老船公说:“晚上请到大帐来,商讨明天渡河事宜。”

吕尚也好为人师,一有机会,他就趁着回答问题,总结亲身经历的经验和教训,来完善并丰富自己的学识,此时,听到武王提出这个为将之道的问题,平时自己也在各种场合思想过,这方面的内容是十分庞大而深邃的,只是在行进的车上,一时是说不透切的,要从那里说起呢,他想了想,才说:“战争,是国家大事,它关系着国家的存亡。一战决胜负,也决定了国家的命运。这样,国家的命运就掌握在将帅的手里。好的将帅将是国家的辅佐。坏的将帅,会危害国家。历代君王都非常重视将帅的问题,都经过反复审察才任命将帅的。”

管叔看看壮年人,壮年人赶紧补充说:“他父亲已战死沙场,他还是长子……。”

武王走了两步,想了想,然后一昂头,大声说:“我们准备出……。”一句话未说完,门外又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个侍从在门口高声地禀报道:“国师到。”

吕尚说:“我去武王住所,马上就到。你们还是先到广场去吧。”

“哎,那还不是有计较嘛?这个条件我可担当不了,当当伍长,还是轻松些好。”候般笑着,问吕尚:“渔兄,他又给开了你什么条件啊?”

“就是这个事啊,爹爹不是常常唠叨着说季昌国王爱民爱才,爹爹为什么不直接去都畿找他呢,却要在他来狩猎时去呢,这不是要影响他的行动吗?”说女儿不懂事,可她说出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候般走到一乘车前,一匹马儿嘶鸣一声,朝候般摇过头来,从马鼻孔中呼出的热气吹到了他的脸上,他转身爱怜的抚摸着马脸上平滑的额头。自从人类驯服马儿作为交通运载工具以来,马儿成为人们离不开的伙伴,成为不可缺少的脚力。此去商都,行程数千里,全靠赖着这马儿的足力,四十多天时间就可以到达,要是象平常一样靠人步行,最少也得数月时间,还有一路上猛兽出没,蛮人抢截掠劫,到处风险丛生;现在,缩短路上的行程时间,就减少了许多分危险。

候般交代着:“好吧,你要小心。注意,别弄出响声。”

虞胜得到候般的允许,轻轻地踮着脚尖,摸索着一排横斜在城墙壁上的台阶往上爬去。

候般在下面,紧张地注视着等待着。

天黑得伸手看不见五指。虞胜爬近了城堞顶部,正要迈上城墙顶。虞胜迈出第一步时,第二步还没有迈出,脚下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身子踉跄着向前扑倒。卟啦一声响,惊醒了一个正在打睏的守卒。

守卒赶快抓起横放在地上的戈,大喊一声“谁?”

虞胜向前扑倒的时候,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堆黑影,是一个守卒。当守卒一声喊出,守魂未定还未弄清情形时,趁着前扑的惯性,虞胜扑向守卒,双手闪电般地卡住守卒的喉咙,紧紧地卡捏着,不让守卒出第二声喊叫。守卒鼓动了一会,就被虞胜有力的双手卡死了。

但是,刚才一声喊,早惊动了两边的守卒。一时间,城墙上响起一连串的喊声,互相查问着。左边不远处的一个守卒,朝虞胜这边大声问:“喂,生了什么事。”

虞胜忙用手捂着嘴,翁声翁气地回答了一句:“没有什么。”就势蹲起来,观察两边的动静。

候般在城墙下,听到上面的情形,心里非常紧张,忙小声吩咐后面的侍从,赶快躲到旁边的低洼地的杂草丛中,大家屏着呼吸注视着城墙上的动静。

四周已经生了连贯反应。右边的守卒也大喊一声问话,引起了很多守卒的注意。城墙上两边的守卒纷纷探头看着城墙下面的动静。较远处一个守卒什长点起一盏灯,提着逐个岗哨检查巡视过来。

虞胜一看,知道隐躲不住了,就趁着守卒还在纷纷相互疑问的时候,悄悄地蹓回城下,来到候般身旁,“老爷,怎么办?”

“先躲一下,没有动静了再行动。”候般安慰道,环视一下周围的境物。

城内的守卒也惊动了。有一队守卒打着火把沿着城墙底部查过来。

候般看到这一情形,知道这队守卒一走近来,这个地方就难于躲藏,还是趁现在相去还有一段距离,赶快转移躲到别的安全地方,就指着近处的几幢房屋说:“先躲到那里去。”一行人猫着腰轻轻地朝前移动。

一个侍从不小心,踩着一个小水坑,哗啦一声响,声音在夜晚中显得特别响亮,引起了附近守卒的警觉,那队正在走过来的守卒停下来,转身注视着这里。

候般知道被现了,就说:“快跑过去。快。”一行人就跑起来,迅穿过低洼地,转入房屋之间的街道。

那队守卒现了响声,正在注意观察,“在那里,有人。”带队的守卒喊着:“追,快追,”就带着队伍迅地追赶起来。

候般带着众人,绕过这稀疏的几幢房屋,很快就跑到了房屋密集的城市街巷中。但年纪大了,跑得气喘吁吁。

虞胜紧跟着护卫着候般,边跑边回头注视后面的情形,还一边催促着侍从紧紧跟上。

后面的追兵一步不放地紧追着,借着火把的光亮,追得很快,并出一阵阵叫喊声。城墙上的守卒都被唤起来,分头从几个方向也追过来。

候般边跑边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对虞胜说:“虞胜,我快跑不动了。你想办法冲出去,趁他们现在还没有追上我们,而且乱轰轰的形势,你翻城出去,快把消息给武王送去。不要管我了。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让我听天由命吧。”

“不,候爷,我要保护你。我不离开你一步。”虞胜坚决地说。

“不行,在一起送死,谁去送信。事关大局,个人安危算不了什么,送信的希望全靠你一个人罗。这是军令。听着,虞胜,你是周国人,要为周国的利益着想,放弃为我个人的安危担忧的想法。快去,快去,不然,等一下商兵围上来就跑不出去了。”候般停下来,一边喘着气,一边催促虞胜离开。虞胜还想辩解逗留,候般推了他一下,口气强硬地说:“这是命令,快去执行。”就朝侍从挥了挥手,转身跑进一个巷口,并故意把脚步踩得啪啦啪啦地响,借以引起追兵的注意。

虞胜叫了一声“候爷。”就双眼噙着泪,转身闪进另一条街巷里去。跑出去几步远,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来,又转身躲到一处门洞里,观察着候般跑进去的巷口。

这时,商追兵顺着候般跑去的巷口追了进去,并听到带头的守卒边追随边喊:“在这里,快追,别让他们跑了。”过了一会,就传来商追兵的得意喊声,“哈哈,这下他们跑不了。”

虞胜一听,推测情况不妙,就悄悄返回身,跟在追兵的后面,躲躲闪闪地尾随着。

候般沿着巷道跑着,只顾弄出响声以求引来守卒,没有注意到自己跑进来的是一条死巷道,当跑到尽头时,才现巷口没有通道。去路被堵,情势很危急。一个侍从站出来说:“老爷,我们帮你爬上墙,翻过去。来。”他就蹲到墙壁脚下。另外几个侍从一看追兵渐近,都抽刀在手,返身截堵追兵。候般踩着侍从的肩膀,双手扶攀着墙面。侍从慢慢地站起来,把候般托高。等站直了身子时,候般双手还是攀不着墙头,急得用力乱抓。侍从知道候般够不着,就踮起脚尖借以进一步抬高位子。但还是够不着墙头。时间稍一长,踮起的脚板酸痛得支持不住了,不自觉地放平脚板。休息了一下,侍从鼓起劲来再踮。候般脚踩肩膀,更是急得用手又抓又爬着,心想,“难道天绝我吗。毁我事小,要是天不助武王,那文王的大业就将前功尽弃啊。”

后面追兵已到,与守护的侍从展开了格斗,兵刃的碰击声刺耳地响起来。一阵紧似一阵。

“老爷,准备好了吗?再来一次,”下面的侍从叫着“一二三”最大限度地踮起脚尖,同时双手紧抓着候般的双脚后跟用力趁着势能往上托起。

候般伸直的双手碰到了墙头,忙用力紧紧地抓住墙头。侍从双手也举过了头顶,用力撑着候般的脚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