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发什么呆,还不快跟上。”

“是什么?”

“我急着回去伺候四小姐,没听见你喊我。”

莲夫人说的梨花带雨,挖心掏肺,周岸芷决绝道:“父亲不用伤心,我心已决。今日自荐王爷枕席,单凭王爷做主,只望王爷不要辜负了小女的一片真心!”

谷璧,玉器的一种,一般用于男女婚嫁的聘礼。乔镇宝的意思是,若是周老爷能允许他娶小凤,将来他飞黄腾达了,绝对会拉一车的玉来表达他对小凤的爱情。

她在心里暗暗叫苦,却见苏轮忽然用手指敲了一下手里的书,掀起衣袍直接坐到了地上,将完全摊开。

她心里有点忐忑。

穆夜趁独眼强他们没注意,将浅也拉到一旁,从怀里掏出一个坠子,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众人都被穆夜这突然的举动惊住了。独眼强皱眉,刚想发火,穆夜“噗通”一声跪下求道:“强哥,求你了,别卖月牙,她什么都不懂,又傻又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倘若把她卖到歌舞队,就等于是送她去死啊!”

月牙经过昨天一场搜身,将原来的两个辫子换成了一个麻花辫,也许就跟现代女性失恋后换新发型的想法一样,她想忘记昨日的噩梦。“我,我肚子不舒服,你陪我出去一下,好不好?”

马车匀速前行着。众人也因为白天受了惊吓,体力有些支撑不住,三两相携躺下补起了眠。窗外是夕阳西下,昏黄的日光透过帘子映了进来,朦朦胧胧的,照在众人脸上,神态各异,也预示着众人叵测的前途。

镜子!哪里有镜子!她迫切需要一个镜子!

将这一细节尽收眼底,周令祎也不急,继续道:“所以我就想,也罢也罢,既然人都到了阴阳镇,不来逛一逛这大名鼎鼎的妖精窟,还真对不起自己。正所谓,官场失意,情场得意嘛……”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薛亮也陪着笑了笑,白皙的脸上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良久良久,才问道:“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贺州,周令祎。”

“你也姓周……”薛亮喃喃自语,转过脸,表情似带了一丝惊讶,“是‘江南有贺州,贺州看周府’的那个周么?”

他拱了拱手:“见笑了。家中略有薄名,实在不足挂齿。”

略有……薄名哪。

薛亮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将目光看向前面的花红柳绿,脂粉妖娆,叹息一声:“都说人间阴阳路,一旦踏错,此生就毁了。周兄为达成心愿,不惜冒险至此,拳拳之心,着实令人敬佩。既然如此,我便也说句老实话,以周兄的资质和背景,想入仕,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根本不用特意来蹚这浑水。”

这是拒绝自己了?

他张口,正欲说话,忽听前方一声脆响,接着,一个武夫打扮的男人就抱着头从一个阁楼里跑出来,还没跑几步,阁楼的大门吱嘎一声开启,一盆洗澡水当空泼来,弯出晶莹的弧度,直浇的男人周身湿透,成了名副其实的落汤鸡。

与此同时,阁楼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骂道:“好你个没心没肝的,前几天还说只爱我一个,怎么,爱着爱着,就爱到我对头的床上去了?老娘也不是什么小气之辈,男人嘛,谁还没有个偷腥的时候,可你偏偏找的是我那死对头——告诉你,老娘不陪你玩了,今后,你找她就别来找我,找了我就别去找她!”

见到这一幕,周令祎低低一笑。

他频繁出入风月场所,对这样的戏码早就见怪不怪,此刻见到身旁的薛亮也是一脸好奇地望着那对男女,不由解释道:“观这女子的谈吐和打扮,当是流莺无疑。这种事情在流莺圈里面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不外乎就是一个抢了另一个的生意,另一个恼怒,将火撒在男人身上,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愈发灿烂:“不过若是此时另一个流莺也出现,那可就有趣了。薛兄有所不知,这野生流莺不比花楼里那些受过专门训练的花娘,若真撕破脸吵起来,可是会动手的……”

几乎是他这句话话音刚落,阁楼对面二楼的窗户就被人从里面狠狠推开,露出了一个磕着瓜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

只听她讥笑道:“哟哟哟,哪来的道理,自己没本事留住男人,却反倒怪男人花心,你是第一天入行的对不对?说这样的话,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没想到,另一个女主角,竟当真现身了。

周令祎有些错愕地看向薛亮,却见薛亮也正惊奇地盯着自己,似乎在问他如何会未卜先知。他不由一阵哭笑不得:什么运气,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不过虽说看女人拌嘴也不失为一件情趣,但此刻明显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他便对薛亮提议道:“是非之地,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去吧。”

“也好。”薛亮点头赞同。

二人抬脚离开,还没走几步,身后便继续传来一阵谩骂。周令祎无意听了一下,原来是头先那个流莺在反击。

只听她冷笑道:“你有本事,你有本事也不会在这儿了!抢别人生意算什么本事,你若敢学柳夫人,正正经经生一个混世魔王,还当了阳街的老大,别说抢我一个男人了,便是抢十个,百个,我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混世魔王?

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他,听到这里,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与此同时,另一边,浅也被阳一拿刀片抵着脖子,终于来到了一处茅草屋外。

她站在那里,瞥一眼那位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却直到现在都没发现自己反常的阿福,欲哭无泪:到底是借来的保镖,敏锐度和警醒度迟钝了不止一个档次——大哥,你是瞎子么,难道都没发现这一路上她无比僵硬的表情和极度小心的动作?

“喂,让后面那个大块头回去。”

阳一突然按了按指尖的刀片,低声命令道。

嘶——好痛,快见血了吧?

这孩子,竟当真一点不手软。

浅也倒抽一股凉气,强自忍住滚到喉咙的呻吟,倏然抬头,恨恨盯着阳一,却对上了对方嚣张的不带一丝感情的黑眸。

她不由一怔。

这根本不是一个十一、二岁孩子该有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让她无端联想到了死神——那个传说里,喜欢在月光下拿着一把镰刀,专门收割人性命的黑暗亡灵。

怎么办,若是不听对方的,对方恐怕真的会杀了自己;可若就这样让阿福离去,她唯一的逃生机会就会失去——那时候,可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她在心里快速地抉择着。而此刻,身旁的阳一却是诡异的安静,也不催促,似笑非笑的眸子斜觑她,仿佛故意在等着一般。

她握紧了拳头:“那个,阿福,就送到这里吧……你先回去给你主子复命,我还要陪这孩子进去看一看。”

拒绝啊。

快拒绝啊!

却见阿福点点头,似乎在等她说这句话已经等了好久,毫不拖泥带水,转身,扭头就走。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浅也想撞墙的心都有了。看吧,这就是外面借的保镖,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完完全全是把自己当任务对待的。

目送着阿福越来越小的身影,直至最后消失不见,阳一舔舔嘴唇,也不知做了一个什么动作,浅也就被狠狠推入了茅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