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伢崽吵死啊,把火烧大点唦!”兆明开口骂着急得猴似的盛祖。

反绑着双手跪上台板上的“牛鬼蛇神”个个头上戴着白纸糊的大尖帽,胸前挂着大木牌,木牌上写着划了红叉的黑名字。

“如果有好人家,是说得。”兰子并不反对给静儿说人家,但她强调是“好”人家。

兆明和驴毛子坐得相隔丈多远。自从那次打架后,双方没有说过话,这时他们各朝一个方向抽烟。

刘楚生进房,鼓鼓墩墩的男人对另外两个男人说:“我们今晚去戏园子看戏哈!”并当着刘楚生的面从鼓鼓囊囊的布包里摸出十块钱,然后将布包塞在枕头下。三个男人一阵呵哈出了门。

“窑里热不热?”

“狗日的驴毛子,再给老子歪七咧八放你姆妈的骚屁,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她把红薯倒在祠堂大厅里时,只有继茂一个人在。

东明走到兰子面前:“兰子姐,你挑得起不?”

“世上冇看到过这样的媳妇,唉,只怪自己的崽冇卵用。”莲娭毑已经找到了发泄不满的根源。

这时节,队里的农活不是很忙,云鹏依旧每天两次准时敲响悬挂在祠堂屋檐下的铁环,召集大伙按时出工。

一开始莲娭毑也不赞同静儿继续上学,心想女伢仔再过几年就要嫁出去,应该早点回家帮姆妈多做点事,不至于让娘家白养。自己没上过一天学堂也不是一辈子活了几十年?

“上有天,下有地,我兰子问心无愧!”

“兰子的脾气性格我清楚,难道你就不清楚?她现在是真心要和你离哒,你看哪么办?”

兰子伸手一巴掌打在静儿的脸上,见盛祖嘴巴还在嚼着,也给他一巴掌:“看你们下次还敢偷东西呷不!”

二喜朝兆明翻了翻白眼,极不情愿地从裤兜里掏出半包皱巴巴的“丰收”牌香烟,抠出一支递给他:“你也和你婆娘一样喜欢呷别人的呀?我这烟是呷得进,吐得出,可有的东西是呷哒要胀肚子的!”

一天,玉梅婶子找到兰子,面带难色地对兰子说:“兰子,你有么哩办法么?我们全家都屙不出屎,我屙屎把大肠都屙出来哒……”

宗祥听见外面有动静,跑出一看是兰子,高兴地说:“兰子姐,你今天哪么回家哒?”

“凭么哩?凭他们犯哒流氓罪!”刘楚生瞪着三角眼,大声说。

“好呢!”兰子对着他的背影应了一声。

莲娭毑说:“兰子,你这样子上不得工地呢,我去找云鹏说说。”

细娥找到自己男人死缠乱打,硬是把继茂又留了下来。

刘楚生把兰子压在板凳上,他抓住兰子的右手,并用手臂顶压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摸索着去解开她的裤带……

“去食堂端饭去哒。”静儿答。

男人们在抽烟扯蛋抠鼻屎剥脚趾壳,女人们在纳鞋底掏耳朵或说些自己或别人的私房笑话。兰子虽然是低着头,但只有她在用耳朵听继茂念报纸,可她从头到尾也没有听出什么名堂。

“继茂哥的脚趾被石头砸破哒。”兰子回答。

刘楚生还想说什么,兰子借故走开了。

继茂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藏匿在云连山里的胡天龙得知表妹郎王大志被区公所枪毙的消息后,选择了学习班结束的这天晚上偷袭区公所,一是替表妹郎王大志报仇,二是为救国造些声势。他带着几十个“地下军”,打扮成农民模样,趁天黑悄悄下了山。摸到响山坳时,已是下半夜。他们首先杀死了在区公所门口的两个哨兵,然后冲进区公所临时征用的大祠堂里一顿乱枪扫射。包括副区长在内,一共枪杀了二十多名土改干部。

“爹,这屋顶再捡拾也不行哒,重新盖吧!?”兆明站在禾场边对着榜爹喊。

榜爹挑着满满的一担谷重重地搁在堂屋中央,莲娭毑连忙给他打来了洗脸水。兆明那担谷放在禾场里,人已瘫坐在阶级边的石板上。

听到“胡天龙”三个字,兰子脑壳里像响了个炸雷。她冲出人群,腿一软摔倒在沟坎里。

莲娭毑自从兆明那次进城赌博输掉兰子那根金条后,也反思自己以前确实是娇惯了兆明。虽然说娘疼满崽,也应该是疼在心里,所以榜爹骂兆明时,她没为他帮腔。

下塘村地处两个村子之间,所以大食堂设在下塘村的祠堂里。社长刘楚生安排自己的婆娘细娥负责管理食堂。他婆娘名字是取得好听,可人长得矮矮胖胖,粗皮黑脸,站着像冬瓜,坐着像南瓜,而且她平素说话阴阳怪气,喜欢用眼角瞟人,属于翻怪刁钻的女人。

玉梅婶子手里捧着一截血糊隆咚的断手指,坐在地上哭,晓明和艳明守在身边也在哭,云鹏蹭在墙跟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旱烟。

兰子推了宗祥一掌,说:“唉,弟媳妇是哪里的?”

“哪么搞?”兆明脸上冒着虚汗,睁着血红的眼睛望着站在边上的三猴子。

“只怕是被打散的,他坐在那里,我们是过不去的。兆明,我今天要为我姆妈他们报仇,你敢不敢?”兰子的脸胀红着,兆明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冒着如此愤怒的目光。兆明勉强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