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明这时心里有些害怕,他不是因为莲娭毑这番话感到害怕,而是为兰子真要和他离婚害怕。他抬起一张茫然的苦脸看了一眼莲娭毑,又低下脸去用双手抱着脑壳,手指不停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这一招还真管用,从此没有人再敢在田边顺手勒稻谷放在嘴里嚼了。刘楚生为此暗自得意:当干部的就要比一般人聪明灵泛。

阳光下,那清晰的影子在踩满脚印的泥田里移动,映入兰子眼帘的是继茂的背脊和被汗水浸透、残破的短衫。

盛祖守在瓦罐旁,生怕泥鳅蹦出来似的,他边将燃烧的柴火往瓦罐四周拔,边咽着口水。

“好久冇来看您老了呢,还好吧?”

“像舅舅好哇,外甥像舅,一生不愁。”继茂说。

刚进堂屋,兰子听见继茂在外面叫她,她走出来给继茂打招呼。

大门前的地坪里已搭好了一个木台子,大伙纷纷爬上去,坐在那厚厚的木板上,没挤上去的,双手抄进袖筒,成堆地蹲在墙角、土堪边,有的甚至找来柴草,围成一圈烧火取暖。

骂也不顶事,如果在生产队里做事,云鹏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敢放半个屁,要是社里食堂真不给兰子开饭,那就麻烦了。玉梅婶子一时也没了主意。

“刘社长,我坐就不坐哒,这个事就麻烦你啦!”兰子说完想打回转。

第二天早晨,天上又下起了小雪,雪花乱飘,碰到窗户纸上还发出“沙沙”的响声。兰子起床来到灶屋,看到静儿将自己昨天换下的衣服洗净后,一件件搭在火塘边椅子靠背上烘烤。

兰子觉得手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她猛地侧转身。

继茂脱掉鞋子,脚趾肿得像胡萝卜。兰子轻轻地弄掉沾有血迹的烟丝,将嚼碎的野黄莲敷在脚趾上,再用布条缠好。

“桃子现在还好,卫伢崽懂事了。这次我来时顺便去了她那里,卫伢崽想来吊丧,可桃子不让。”郑郎中知道兰子问桃子近况的同时,也想知道桃子家里没来一个人吊丧的缘故。

继茂的手指被兰子紧紧地捏着,浑身感到不自在。当兰子低头用牙齿去咬他手指上那根木刺时,继茂看到她露出的粉白细嫩的脖子,那绒绒的微弯的发丝里散发出一种让人消魂的体香。

当兆明扶着兰子高一脚低一脚赶到石山冲时,大志已经被埋在自家地头旁的小土丘上。

一个五岁多的女伢子哪有什么力气扶住梯子?榜爹低头看着静儿,说:“静儿,你莫扶,快走开点哈,怕屋上瓦落下来打破脑壳?”

莲娭毑不知道兰子是怎么想出这个断奶的办法的,但她知道媳妇人聪明。

当晚,兆明他们一帮人随同乡里、区里的干部将胡天龙押送到了县城。

田里旱得干裂的时候,从山外传来一条让人震撼的消息:、解放军进了县城,天下又要改朝换代了!

刘楚生用左手往后拢了拢小分头,想了想说:“让她当你们这个组的妇女组长,兼记工员吧!”

莲娭毑催促兆明:“你快扒完饭去问问三猴子,如果他愿意去,也是两全其美的事。”

“宗祥,你平时忙些么哩呢?”兰子问。

他们被请进侧面的房间,里面有两桌牌。兆明玩起了熟悉的骨牌。三猴子没上桌,专门替兆明收码压码,充当起他的贴身伙计。

“兰子,我只把你送到你姐姐家呀。”兆明说。

兰子成亲第四个秋天,生下了一个“稗子”。兰子没有别的奢望,只希望小女伢将来能平静地生活,故取名叫:小静。

兰子见三猴子来找兆明,估计是没好事。她进到自己屋里,解开夹袄给毛毛喂奶,却被这还没长牙齿的嫩毛毛用力咬住了奶头,痛得她眼泪水都出来了。

“忠伢崽发高烧,我去请郎中呢!”

想到这里,兰子的心情反而平和了许多,甚至有些憧憬。

“冇呢,冇呢!”兰子低着头,边纳鞋底边回答婶子的话。

找不到桂芝与云秀,郑郎中又往自己家里赶。

兰子听到“姆妈”这两个字,泪水不知不觉从眼角流了下来。

“你们不是在一起吗,么哩回事呀?”桂芝一把抓住桂林的袖子。

花轿摆在禾场里,隔壁四邻这才晓得兰子要出嫁。

郑郎中盯着桂林:“那日本兵是为么哩要烧屋杀人呢?”

桃子说:“挖不了呢,它是与下面大石头长在一起的。”

“昨晚上乌漆巴黑的,这晓得掉在哪里了呀?”桂芝说。

“开路!”“扁脑壳”手一扬,带着两个密缉队员甩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