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子有点不情愿地跨出木盆,穿好了衣服。

兰子转过身子,见社长刘楚生快步追来,刚才愉悦的心情一下子被他搅没了。

“好痛吧?”兰子低声问。

“兰子,你认后要好好照顾婆婆,莫操我们的心啊!”郑郎中对一脸疲惫的兰子说。

“继茂哥,你手指弄伤了?”

兰子正在给静儿喂饭,见兆明的神色不对,心里一惊:“么哩事呀?”

兰子得到这个消息,心里却是另一种沮丧和失望。

莲娭毑见兰子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胡天龙一听后面有人喊要捉他,连忙丢掉手里的布袋,夺路往山边的坡地里跑。听到兆明喊声的十几个民兵这时已经将胡天龙围在稻田中央。

莲娭毑见榜爹和兆明回来,心里明白田里的禾苗是没得救了。

兰子感到浑身不自在,退到了一边。

莲娭毑接过吃饱了的小孙女,对兰子说:“现在天下不是太平了吗,哪么还要抽壮丁啊?”

兰子说:“你是不是找了天龙表哥帮的忙呀?”

三猴子领着兆明拐进一条小巷子,这是县城里最大的赌场。赌场门口的伙计见到他们,迎上两步来,腰一弓,手一摊,招呼他们进了屋。

一大早,榜爹从鸡笼里捉出两只黑鸡婆,用布带绑好鸡脚。莲娭毑从谷壳堆里捡出二十个鸡蛋,她将小竹篓里垫上些稻草后,再将鸡蛋一个个放进去。她交待兆明:“小心一点,莫把鸡蛋弄破哒!”

哇哇叫“扁脑壳”被倒吊在石柱的那一刻,愤怒的百姓纷纷捡起石头、泥块向他砸去。宗祥挤上前,对准“扁脑壳”狠狠地一石头,砸出的血立刻滴在雪地上。宗祥想再上去补一石头,却被一个端枪的保安兵制止了,那兵说:不能让他这么死!

继茂望着兰子有点走神。兰子生了毛毛后,高挑的身子变得丰盈了,脸上白里透红,一双大眼睛更加水灵,身上还散发着一种。他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用手在毛毛脸上摸了一下,说:“应该不会有么哩事吧,一说起日本兵,你可能想起了去年发生的事,心里才不舒服的。不过现在这乱世,还是多注意点好。”

“还不是出去同一帮小把戏玩去哒。”

“姐,冇得这么多讲究呢。”兰子想起若是姆妈在,也不至于要姐姐为自己操这份心。

玉梅婶子快三十岁了,可长相显年轻,虽然她比兰子辈份高,可兰子常常将她当做姐姐看。“兰子,你要招护好自己,提猪潲桶、挑水的事不要再做哒。还有,这两个月莫让兆明近身啊!”玉梅婶子把椅子往后挪动了一下,与兰子面对面小声地说起话来。

眩晕的日头不忍目睹这场惨绝人寰的屠杀,血腥味在空气中形成的巨大阴云迅速扩散,覆盖了这一幕,并将十里八乡的山山水水笼罩在无边的惊悚和悲戚之中。

兆明说:“是用大罐还是用小罐?”

桂芝刚把灶屋里收拾干净,云秀已在门外叫“姐”了。

“你是嫌少哒是不?”耀慧佯装着要生气。

桂芝这时才真正明白丈夫的苦心,他比自己更爱更疼桃子和兰子。

在旁边另一块田里插秧的一个青皮后生看见兰子,抽脚跑到靠近兰子这边来插。隔着一条田埂,他不停地抬头看兰子,几次想搭腔,又找不到话茬。兰子一厢田插完了,他还没插一半。

郑郎中爬起来,走到鼎锅一看,白生生的米饭上散落了一层树叶和草屑。他觉得肚子有点“咕咕”叫。

桂芝顿时如雷贯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这是哪个遭天杀、遭雷打的说出我兰子的啊!兰子啊,你千万莫乱动啊,躲好啊,呜呜……”

桂芝双手把再福搂在胸前。再福长得齐桂芝肩膀了,他靠紧桂芝,他感到姆妈搂着他的双手在发抖。

训完话,日本兵和密缉队撤回了镇里。

郑郎中这时才从里屋出来给耀慧打招呼。大志上前主动地给未来的岳父打招呼,这次叫的是“叔爹好!”

兰子知道“叔爹”要走了,心里很是舍不得。

虎头虎脑的宗祥带着宗萍在禾场里玩耍,桂芝低着头没发现侄子和侄女,被他们一声“姑姑”叫得一愣。

兰子大多晚上都是陪桃子同进同出,一起去其他女伢子家串门,说说笑笑。桃子很乐意兰子陪着她,所以也很关心兰子,路上总是让兰子走前面,遇到特别黑、路又难走的地方,桃子就牵着她,怕她摔倒。她们去得最多的地方,还是小舅妈家。

兰子扭动着小脑袋,一只松散的小辫子摔在脸上。“爹爹,我也要买套鞋!”兰子用一种央求的目光望着郑郎中。

“呷饱哒呢,舅妈。”天龙恢复了脸色。

半晌没听到动静,他们睁开眼睛:二表哥天虎趴在凳上一动不动,先生手上的竹板已经掉在地上,另两个男孩在一旁傻傻地站着。

还在门前禾场里,兰子就喊“姑妈!”

“明日一天光,要宗秋去镇上胡姑爹那再剁二十斤肉,要天龙送下来。”郑郎中说。宗秋是桂柏的大儿子,已经九岁,在镇上读私塾,胡昌吉的大儿子胡天龙,他是认得的。

“啊,等下哪个去周裁缝家拿衣服呀?”桃子走到门口被桂芝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