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国柱跪趴在地,面上迅地覆上了一层冷汗,折子没有到他的手中,他也不知道索额图究竟查出了多少,吭哧着道:“皇上,奴才……”

再温和的人也不是没有脾性的,更何况承祜今儿个本就心情不佳。

承祜一怔,却仍是点了点头:“叔公原来早有思量,既如此,按他的意思来就是。”

“……无法容忍之事?”胤礽仿佛是极度疲倦似的,半个身子微微倚靠在床上,他的脸朝向床内,背对着承祜,看不清表情。

抱着怀中软软的一个肉团子,承祜只觉松了口气。若是幼弟死于他的马蹄之下,不管这事儿究竟是什么原因,他都逃脱不了干系,只怕日后还要落下个残害手足之名。

不过,还有一条,在康熙还在位的时候,他们的政治冲突不能爆。他若要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那么,继位的皇帝必须是他!

“想什么呢,你这孩子,在朕面前,也总喜欢这么走神?真真该打!”

然而,此时此刻,某些问题的答案,显然比这更重要!

他心知,这将军说的没错,可他就是心下不甘。

承祜的眼睫毛微微颤抖着,便如展翅欲飞的蝴蝶,在他那张漂亮白皙的面庞上,极是动人。

“八弟!”终于,厚实稳重的胤禛看不下去了,皱着眉道:“百家争鸣,早已是春秋战国之事,学术多门同出,言辞多处而,扰乱天下民心,叫人无所适从,故汉武帝之时,便已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此乃大势所趋,你又何故如此作态!”

虽然承祜所认为的康熙不悦的出点与本来的真相有些许的偏差,但是,康熙的不悦是货真价实的就对了。

蒙古王爷们虽然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但大体都是以谈论政事,拉拢同盟,协调利益为主,毕竟谁都知道,这场见面的真正意义就在于其的政治色彩。

胤禩凝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道:“罢了,这当是皇上忧心的事了。我等只再观望观望,若是这皇太子果真于我等无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累了,累了……”

“而‘福建大败’,也会变成‘福建大捷’,为了稳定民心,也杜绝蒙古人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

今日的他,虽与往常无异,但一种兄弟一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彼此,又岂会不知?

“既是十四阿哥的洗三,我与你自是要去庆贺的,待我着装妥当了便即可前往敏妃娘娘宫中吧。”

从前一直引以为傲、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此刻因为一些缘由,而被人狠狠地踩在了脚底。

佟贵妃便不再说什么,只将怀中的襁褓小心地递到了承祜的怀中,抿嘴一笑:“有太子爷在,佟额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弟弟与寻常婴孩不同,却要劳太子多多关照了。”

康熙见他面色苍白,嘴唇有些青,便放下书卷,将承祜揽在胸前,惊奇道:“承祜,你如何便这样冷了?方才朕还捉着你的手一起写过大字儿呢,可不是还好好的!”

康熙看着马背上自信而又张扬的承祜,嘴角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目视着最宠爱的儿子熟练地一拉缰绳,一跺脚,马匹便在偌大的场地内飞快地奔了起来!

不料此时,小阿哥却睁开了眼睛,目光有些严厉慑人地望着承祜。

胤礽扬起一张秀气的小脸,皱着眉道:“大哥何出此言?”

问完索额图然后才问他,是巧合还是……承祜微微凝眸,康熙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运筹帷幄的模样,让底下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康熙的索额图也不禁暗暗赞叹,的确有明君风范,望着面前之人,跨越时空,竟让他想到了当初侍奉的明成祖。只是,越是精明的皇帝,越是不好伺候,想着他家主子上一世那摇摇欲坠的二十年太子生涯,他不禁心中担忧。

身后的胤礽用手撑着自己被烧得红扑扑的脸蛋,低声喃喃:“真是笨蛋,这可是天花啊,若是你也被传染了该怎么办?一点都不知道轻重!”

承祜不置可否。

“你带人去查一下此事的始末,务必要给孤一个满意的答案!”被承祜叫住的人是赫舍里家旗下的人,身手了得,只因是偏门庶子,在家中一直不受待见。索额图倒是颇为看重他的才能,在与他接触过后,特特将他引进了宫来保护承祜的安全,顺带的,也会帮承祜处理一些他不方便指挥别人做的事。

承祜面带惬意地进了门,岂料往里面一看,肠子都悔得青了——那个坐在中央与他人评说着什么的人,不正是他的阿玛,康熙帝么?

“殿下,我只问您一句——您果真不再介怀了么?”索额图支着下巴,面色是少有的严肃。

不过……果然还是最喜欢承祜的笑容了。

“如今,究竟是与从前不同了。”索额图说罢,语中带了些微的感叹,极轻极轻,几乎是一扫而逝,快得承祜几乎来不及捕捉。

她素来知道主子是个有主意的,往日里倒还觉得欣慰,只是今日,她却敏感地察觉到主子的情绪有些不对。

感受着怀中那个小小的、脆弱的生命,承祜一时之间心下竟升起了一种由衷的欣喜,他将孩子小心地抱在胸前,在胸中默默地想着,以后,这就是与他相依为命的存在了。

“大阿哥,你不能进去。”此时,有人堪堪拦在了承祜身前,却是皇后的叔叔,承祜的叔公,时任保和殿大学士的索额图。

第二天,朝堂之上,承祜跪在康熙下,聆听着阿灵阿对他的弹劾,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太子的门人是如何的贪污运往江南地区的用于赈灾的饷银,用词之华丽,言语之犀利,让他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朱高煦叛乱未遂,自己派还是言官的于谦数落对方罪状的时刻。

唔,怎么连他听起来,都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呢?承祜默默地在心中想。

好吧,凌普确实是他的门人,不过他觉得这人资质平庸,为人又不老实,并不怎么用他,即便用,也只是偶尔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交给他做。现在好了,这人居然打着他的名号贪污,看来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不错的后台啊。

现在的重点是:昨天的功夫都白做了。他不仅被人扣了一盆屎盆子在头上,并且,康熙昨天对他有多赞赏今天就会对他有多失望。

看,还说要撙节自己宫中用度为朕分忧呢,结果转头你的门人就搞贪污,多讽刺,这不是自打耳光是什么?

震惊、愤怒之下,康熙当场将一个茶杯自御案上狠狠地砸下,“太子,你怎么说!”

怎么说?这个哑巴亏他吃定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完全将自己摘出去,只能尽力将事态的影响减小到最低。

承祜知道,按理来说,康熙对自己目前应该还是宠爱和信赖的,可正因为某些不受控制的情感爆,康熙总是怀疑自己会利用这一点做些什么,这才有了现如今的局面。

其实,你不说不就完了么?你不说,难受的就是你一个人,你一说,我就得跟着遭殃,你也无法放心。这不是自找麻烦是什么?

承祜默默地吐槽,下跪认错的态度却是毫不含糊:“儿臣知错。”

“哦?你错在何处?”康熙眯起了眼,难不成真是这小子授意的?

“儿臣御下不严,纵然门人做出这等迫害百姓,败坏朝廷声名之事,甘愿受罚。”秉持着战决的原则,承祜迅地磕了个头,满脸愧疚,然后……脑门儿上迅青了一块。

康熙眼力极佳,看到这一幕,心蓦地颤了颤。

胤礽的凤眸在承祜跪倒的同时变得犀利,他迅地在自家不省事的兄弟们之间巡视了一番,而后毫不犹豫地跟着拜倒:“儿臣相信大哥定然是无心之失。这凌普本是要伺候儿子的,大哥见他不安分,便向儿臣将他要了过去,一早打得远远的,故他虽名义上是皇兄的奴才,实际上并没有差事交给他办。再想不到他会打着大哥的名义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大哥至今怕是还蒙在鼓里。汗阿玛明鉴。”

胤礽的话语中意有所指,却并不点透,依着自家老爷子的疑心,只要有这么点意思就行。

想陷害了他家大哥还全身而退,这帮好兄弟还真当他是死人啊!他如今是低调,不过那不代表他们可以忽略他的存在!

胤禟一向最是看胤礽不顺眼,连带着对于胤礽一母同胞的承祜也没有多少好感,冷哼道:“三哥别是因为与大哥亲厚,才急着帮他求情!我们都知道你二人同为元后嫡子,难免兄弟情深,可大哥犯了错,便该受到惩罚,不是三哥一句相信就能够含糊过去的。”说到兄弟情深,胤禟的语气中难言嘲讽的意味。

“我就是与大哥兄弟情深,那又怎么样?”胤礽自然听出来了,反唇相讥道:“别说这不是大哥的错,即便大哥真做错了什么事,看在大家兄弟一场的份上,你们也该帮着求情才是,哪里有落井下石的道理?汗阿玛常说,家和万事兴,我们兄弟几个要齐心协力,日后大清才会好好的,这话我是听进去了,怎么十弟反倒没有听进去?”

想了想,又补充道:“汗阿玛常教导我们要兄友弟恭,胤礽须臾不敢忘。你们兄弟在我心中也是与大哥一样的,若以后十弟做错了什么,三哥自然也会为你向汗阿玛求情。”

好吧,胤礽承认,他邪恶了。不过如同胤禟对他抱有敌意,他向来也对这个总是跟在胤禩身后的弟弟看不上眼,如今胤禟又跳出来针对承祜,不恶心恶心他胤礽实在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