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此事是不能够善了了,承祜掀开车帘,从车上走了下来。

白萍轻轻地以袖口掩住嘴,抿唇一笑:“我的太子爷,您莫不是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承祜翕动了一下嘴唇,最终说道:“保成,我要大婚了,是皇父的命令。”

说话间,帝辇已经越过了文武百官,缓缓驶入宫门。

最好,能再找到一个如同马三保那般的航海家——对此,承祜并不抱多大的希望。

又将被放置到一旁的暖手炉塞入了承祜怀中,这才作罢。

“承祜,你……”

“三阿哥,不可!您水性不佳,且不精于海上作战,若是去了,非但救不了太子殿下,反而可能延误救援行动!”

第一时间,承祜的反应不是害怕,不是思考着如何从这里脱逃,康熙何时能够搜索到这里,而是——

一旁的胤禟皱着眉头,暗地里拉了拉张仪的袖子,示意他别再说这些会激怒学子们的话。

“嗯……”承祜绞尽脑汁,想着,总不能直接跟你说,皇上担心太子权势过大,威胁到他自身的权益吧?想来想去,最后这事儿,还是只能往葛尔丹身上推:“你阿玛跟葛尔丹走得太近了,葛尔丹现在的行为,等同于向我汗阿玛挑恤,他能高兴么?”

旁边有人对着吉罗嘲讽揶揄:“大清太子的骑射可看到了吧?怎的,你心中服是不服?若服了,便爽快地认个输吧!”

承祜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已冻得手脚僵硬,却只做不觉,依旧跟着队伍前行,连底下人拿来的暖炉都被他送了回去。

“你以为,皇上会如何处置此事?”

胤禩见此状,有心调节一下气氛,便奶声奶气地道:“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六哥不和我等一起去无逸斋,又如何得知?”

这些年中,他与胤褆仍旧较劲不断,双方各显自身之不庸,却也从不抢兄长风头。近年以来,一贯淡漠安分的承祜似变了个人,对那个位置开始上心了,胤礽便愈小心。毕竟,前世夺嫡的记忆实在太过惨烈,他心中着实不愿自己因此与承祜生分,最终也走向那不可挽回的一步。

承祜龟缩在这座巨大的紫禁城内,像一个无知的孩童,茫茫然地打量这座几乎伴随着他成长步伐的宫殿,他父皇迁都时建造的宫殿。

坐在上的康熙见了如今这副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模样,心中很是高兴,一拍掌便道:“既是如此,所有的皇子便都到保清宫里去吧。你们兄弟几个,很该聚一聚。太子,朕把弟弟们交给你了,你可要把他们看好啊!”

康熙在他额上落下一吻,爱怜地刮着他的鼻子:“你和朕本是父子血亲,朕担心你是天性伦常,怎的就是白担心了?”

康熙率先大步流星地走入,路过承祜身边的时候,顺手握住了他小小软软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承祜抬头,却看见康熙对他投放出一种鼓励的眼神。

不过,那孩子,绝对不是常人啊。

他没有什么开疆扩土的宏伟大志,没有什么多余的野心,所能做的,不过是将祖宗传下来的家业守好罢了,顺带,再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后面的事有些模模糊糊,承祜记不太清楚了。

随后,因郑经部争据福建漳、泉、兴、汀等地,耿精忠腹背受敌,仓促撤兵请降。尚之信也相继投降。孙延龄又被吴世璠杀于桂林。于是,清军集中兵力进逼长沙、岳州,吴三桂聚众固守。两军在江西吉、袁二州、广东韶关、永兴和广西梧、浔二州及桂林等湖南外围要地反复争夺。清军将帅每多观望,旷日糜饷,在军事上仍处于相持阶段。(本段摘自)

“有什么话,想好了再告诉我,想不好就别说了!”胤礽的声音不复方才的歇斯底里,更多了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气和漠然。

“回…回太子爷,都是这奴才干的!是这个不长眼的小蹄子,在宫内到处宣布谣言,说…说…说三阿哥他生而克母。敢问殿下,这……要如何处置?”

承祜想了想,这事儿终是越不过康熙的,于是又指着一人道:“你且去皇父那边通报一声,然后告诉他,孤已命人找了,让他不必担心,务必,将孤的意思传达到——”

答非所问,承祜想,不过算了,想必是对方终究有所顾虑,他也不是好奇心极重之人。

“您的两个弟弟很不简单。”索额图引了酒倒于杯中,很快换了个话题。

“那你以后……无论生什么,都不许和我生分!无论是什么事都不可以!”

方才话的正是位于中央的那人。

那大太监喜笑颜开,眯着眼将金元宝塞入袖中,“多谢太子的厚爱了。咱家先回去了,皇上那边指不定什么时候要使唤呢!”

比如,“赫舍里皇后方才薨了”,比如,此刻抱着他的,那个看上去不太可靠但很温柔的孩童,是他的兄长。

赫舍里皇后临盆之日,恰是日头渐高之时,五月的天,燥燥的,令人升起种压抑感。

然而,莫说索额图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数载风雨同舟共济的至交,便是没有这一层关系,他也是他的后盾,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回汗阿玛,这是儿臣自己的过失,儿臣不愿连累他人。”

“他人?”康熙蓦地凑近承祜,逼近的压迫感让承祜略感不适,然而面对这种程度的威压,承祜现在早已自如。

“太子,你给朕记住。索额图即便是你的叔公,可他也先是我皇家的奴才!没有哪一个奴才,是需要你不惜自己担着罪名来袒护的!”

看来康熙是认定了索额图教坏了他,多言何益。

承祜垂眸,掩住眼底的流光:“儿臣谨记。”

虽然心知索额图有他自己的思量,但承祜仍是忍不住借着出宫的时机偷偷转道去了他的府邸。

“叔公,士奇,你究竟是怎么考虑的,即便你心中有如此想法,然而你分明知道皇父的意思,又何苦在大殿上说出来,公然逆了皇父的意?你这样,是徒惹猜忌啊!”

在索额图遣散了底下人之后,承祜坐下,连热茶都来不及喝上一口,便急急道。

“太子,皇上他对老臣的猜忌从来都存在。”索额图在另一边坐了,对着承祜道:“老臣非为违逆皇上而行此道。然,此乃权术平衡之道。昔有明珠与我分立,互为牵制,上不疑,今只臣一人独立,恐有灾祸,不若自动给皇上一个处罚臣的把柄。皇上心安,老臣也心安。再则——”索额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喟叹道:“老臣那一番话,也的确是自肺腑之言,只可惜,皇上对禁海的态度再明白不过。”

承祜对于诸般事态既然明了,自然也不会再过多地插手这些事宜。

康熙力排众议,不惜减免赋税也要采用姚启圣的牵界禁海令。赋税收不到了,然而军饷却还要继续筹集,只因葛尔丹必讨。这已是一难,谁料,天有不测风云,这一年,江南各地,居然又逢大旱。这对于康熙和朝臣们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