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喧哗渐渐退去,天色不知正在变暗还是变明。想着明天去对面新商场逛逛,怀疑醒来就又改变主意。漫长的夜需要深沉的睡眠,闭上眼睛之前一切都不敢保证。甚至有一丝胆怯,害怕睡梦中突然醒来,躺在黑暗里专心等待天明。或趴在阳台,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嘴唇麻木,眼皮沉重却意识清醒。那些熟练到厌恶的回忆,在脑中一遍遍播放。痛苦和愤怒重新拾起并擦新,瞬间加后退,在眼前涂满层层防卫。

房间里黑暗寂静,是那种任何一个夜幕降临所带来的标准黑暗,却感觉这黑暗从离开那天沉淀至今,仿佛有了形状重量。阳光的味道,灰尘的味道,潮湿的味道,各种味道混合游荡在空气中,还有一些尚未灭绝的淡淡香气。阳台前面的一块儿地板上有些白光,不知被外面的灯光还是月光照亮。

袁青和缓缓伸出手,声音很低:给我吧!

火车站在市里,需从家里坐车先到县城,然后从县城车站坐去往火车站的班车。原先村里到县城是有固定路车的。可以同时载几十人,去县城非常方便。后来村领导从环境学角度出,禁止路车从村里经过。原因有两点:一,路车属于大型车辆,加剧了村里道路的毁坏。二,路车尾气排量大,车驶过激起的灰尘也多,加剧了空气的污染。村领导想了一个很巧妙的办法,先是测量了路车的宽度,然后在村中某一处路两旁筑了两个巨大的石垛,精妙之处在于,石垛之间的距离恰好小于路车的宽度。

这时候短信已经打开,袁青和暂时将目光挪到手机上。

袁青和拉她坐下,说:他站在镜头前,就没有什么能挡住他的,你还让谁闪开啊?

袁青和:话说,你的水不也喝完了吗?

袁青和是个例外,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到惊讶。他了解内情,也了解姚菁的性格。如果有一天他遇到科学难以解释的自然事件,他会先想到姚菁,然后才想到外星人。袁青和先前对此就有预感,他知道姚菁那种火烧油的急性子,没打算阻拦她,火烧油放开了烧充其量是烧,强捂住弄不好要爆炸的。他也没奢望自己的反应度能赶在姚菁之前,只求姚菁能把副驾驶的位子留给他。一般来说,副驾驶的乘客负责付钱。在他的观念里,男人和女人一起打车,男人理所当然应该坐副驾驶。在他的记忆里,男人和男人一起打车,也都是他坐副驾驶。姚菁似乎对此毫无观念。当然,他毫不怀疑等车停下来,姚菁爽朗地朝后喊一声“付钱”,或者直接打开车门飞奔而去,就像上车时景象的倒放。但这些出租车司机并不理解,他会认为后座上那个男的姓小,名叫白脸。就算最后是他掏钱,他也充其量是个有权利保管钱没权利花钱的小白脸。由于性格差异,类似这种尴尬的事情时有生。尴尬像脚下一个暗坑,由两人阴差阳错协力拆除防护,掉进坑里的总是反应慢的人。

袁青和嘀咕:真行!然后看着某个方向的天空,说:越来越像你了!

服务员微笑着说:先生,您进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