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胡同,右转大约30米有一个破旧的老宅子。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十几年前,安东月一家人就住在这里。这也是她对此处以及从此处到学校如此熟悉的原因。院门是用厚厚的木板制成的,周围全是黑色,中间有一块长方形的区域被漆成红色,用来写或贴对联。如今,两扇门紧闭,黑色与红色的漆早已剥落干净,只剩下一种灰旧色,粗糙破败。门中间结一把大锁,也早已锈迹斑斑,被氧化的铁屑厚厚吸附在表层,棕黄色,像一个毛绒玩具。安东月从墙上一个接近一人高的洞钻进去,墙体老化,年久失修,四处皆门。走进院子,只能站在一角。房顶垮塌,院中长满比人还要高的怪草。视线穿过怪草的间隙,看到院中的屋子都大开着门。安东月不记得搬家离开之时是否就这样留门开着,或许当时关上了,后来有贼偷光顾。用手拨开怪草,向院落深处走去,屋内除了摔碎的房顶别无它物。有一间屋子门没有开,房顶也坚持相对长久。推门进去,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安东月站在门外,突然产生了疑虑。这个曾经生活了十年的屋子,如今竟因为某个说不出的原因不敢推门进去。

路边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安东月并不喜欢吃,却不由自主走到跟前。卖糖葫芦的说两块钱一个,和过去已经相差很多,却一点没觉得贵。递给安东月的时候说了声,给,丫头。安东月心里一震,突然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仿佛此时扎着两个小麻花辫儿。

除此之外,学校还担心同层不同年级之间学生打架。也自有一套教育方法。二四六年级的老师在讲课时一有机会便斥责以强欺弱的可耻性,一三五年级的老师讲课时对以弱胜强的事例闭口不谈。学生活在矛盾与周期自我否定的纠结中,直到初中学了辩证法,明白了否定的否定即是肯定的道理才得以释怀。

再往前走一百米。马路左侧有一户人家,家中的女孩子是小学时最好的朋友。在班里,属于大姐大那种类型的人物。这个女孩子确实是个人物,不是人类的人,是人物的人。脑袋不算聪明,擅长旁门左道。抽烟喝酒都悄悄修炼出来,精通各种男孩子喜欢的体育运动。经常逃课,钻到游戏厅打币。学习上也完全不努力,甚至努力于不学习,每次考试都为班里垫底。总体来说,过着苍天有眼的生活。老师们那时候都反对安东月和这女孩子在一起玩,怕影响到她的成绩。连安东月自己都搞不清楚,两个成绩相差悬殊,性格迥异的人竟然能够如此亲近没有隔阂。她曾经刻意想过这个问题,每每找不到答案。后来她放弃了,因为她突然领悟到,不因任何理由形成的友情难道不正是最可贵的吗。已身在最可贵的友情中,为了获得最可贵的友情,而拼命寻找理由,这本身就是一种亵渎吧。对于老师的忠告,安东月总是默默聆听,不摇头也绝不点头。她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被女孩子教“坏”,一如相信女孩子绝对不会被自己教“好”。

路边栽着大树,隔十几米就有一颗。这些大树在小时候就已经长在这里了,那时候还是小树,瘦小却枝繁叶茂。如今的大树,枝叶已经掉光,只剩下秃秃的粗壮树干,外皮皲裂斑驳,周身塞满车辆驶过扬起的土尘。

安东月迟疑了一秒钟,说:嗯。

袁青和:吃饭的地方在东,从对面坐车是往西。

袁青和在一旁着实替姚菁捏了一把汗。他担心帅哥最终不理她而使她尴尬,不过看她的性格,完全不是需要这种担心的人。更担心在她捣乱的过程中突然从后方围上来一圈人,直接将她架走,广场边缘精神病院的汽车警报灯急促闪烁。最担心的是帅哥忍不住被她逗笑了,但是这种行为又绝对为纪律所不允许,为使这种事情当做从未生过而对当事人乃至目击者采取某些措施。

姚菁将卡摘下,双手捧着端到袁青和眼前,有一种炫耀的感觉,好像已经忘记这卡就是袁青和给买的。徐久,她才开口说:独一无二!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不是看着卡,而是在看着袁青和。不知为何,袁青和似乎看到她喜悦的面孔中隐隐夹杂着几丝惆怅。姚菁又说:谢谢你,青和。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看着卡。

袁青和:新华书店。

安东月摇摇头,继续往嘴里送。

新娘进了家门并不马上示人,需要先通过一道道民间测试题。由男方家族人提问,新娘回答。测试题目和答案双方事先都已知晓,双方需要做的就是假装糊涂,互不揭。例如,男方端来不煮熟的面让新娘吃,然后问“生吗”,新娘答“生”;端来不煮熟的枣,问“枣生吗”,新娘答“枣生”,寓意早生贵子。然后大家皆大欢喜。明显的庸俗意图,和以为不明显的庸俗招数。

母亲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看着安东月的一举一动,没有阻拦。待安东月出门说一句:路上小心点。

咣当!

红箍:少废话,交钱。

红箍:这是规矩。

汽车行驶一小时二十分,到达县城车站。从县城到家的车更简单,没长途汽车那么多繁琐的程序。乘客可在汽车行驶路线上的任何一个点伸手拦车,上车后再买票。汽车穿梭于各个村镇,没有固定站牌。停动灵活。可以停在坡顶,也可以停在洼地,可以停在高粱地旁,也可以停在某只公鸡身上。平均每三十分钟过一趟车,车柔缓,有助睡眠。

管理工作做不下去了。安东月天生就是个不服管束的人,将心比心,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不想成为自己都不服的那类人。普天之下,她只服自己。而且管理类的工作最不纯粹。既要保持威信,又要圆滑处世。整天勾心斗角,严防明枪暗箭。每天口口声声称“您”的人,心里却在骂对方王八蛋。被自己管束的人,乍一看服服帖帖,暗地里各个都有起义领袖的气质。

安东月皱着眉头,心里琢磨:没什么大碍、轻微脑震荡,这两个检验结果能摆在一块吗?袁青和心倒也宽,听医生说完结论放心地“哦”了一声。这一声“哦”意味深长,表达了对医生的无条件信任和对科学的无限崇敬。

大头一个激灵:啊!快追啊!

阿凡回头问阿波:他说什么?

阿杰:你们明明知道他说的就是刚才那老太太。

阿杰软了一步: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就按你说的,找个纯情少女先。就怕到时候,少女那纯情起来叫你难堪。

看着这幅情景,其实袁青和着实高兴。当初让小璐离开的理由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让她决定留下来的理由。

阿杰:人品怎么样?

袁青和:怎么样?

大头霍地坐起,瞪大双眼,徐久:东月姐,这不是东月姐吗,你可来了,这些天想死兄弟了。

小璐一边忙活,一边掉眼泪。她知道大头之所以这样大致是因为什么。她还知道大头刚才那一咳嗽想必是听到了大家的对话。虽然不能用语言表达,但他肯定在心里呐喊:主啊,请把我带走吧!

大头:真的?

过多的话不说了。感谢青和哥对我的照顾,感谢大头连亚哥为我带来的欢笑,感谢所有朋友给我一份美好的回忆。我会永远记住这群可爱的朋友。

然后马上扭脸问连亚:东月多久没来了?

这几天右眼皮老是跳。常听人说某眼皮跳财某眼皮跳灾,就是忘了哪个跟哪个了。记得以前预示倒霉的那边眼皮跳时,袁青和的消灾方法是抽那侧脸颊,前前后后抽了不下几十次,如今却忘记哪财哪灾,那几十巴掌也白打了。照照镜子,两边脸颊已同样丰满,看不出哪边曾受过更多的磨练。摸不准的事情最让人心烦,只要能弄清结果,哪怕是坏的,也有一份坚定的恐惧。

不一会儿,袁青和又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程序与前面如出一辙,先入座,再交货,未等交代症状已肠开肚破。袁青和托着下巴,利用主人问他mp4什么毛病前的这段时间深深感慨,但愿医生治病救人的理念别与这修机器的相通,一进门二话不说先开膛。但随着感慨到深处,袁青和渐渐放下心来。医生是绝对不会在不明症状的情况下实施救治的,在明确症状的情况下也不给救治。因为,先是要交费。就算病人的症状适时赶来,医生面前上演一遍,人家也能平静以对。待产的孕妇是最好的例子,没有比这症状更明显的了。一个朋友曾经陪老婆去医院生孩子,过后这样描述道:任凭你吱哇乱叫哭爹喊娘,任凭你爹娘跪下朝人家喊爹娘,人家依然保持专业的服务态度:交钱了吗?

连亚:动手术呢。败家!

安东月心想:不错,看电影还给酬宾款。

接下来的情景彻底否定了“玩具”的猜想。此短棒射出的红光具有史无前例的穿透力,红光所过之处,无论材料质地,生物与非生物,一律物体全部齐缝断开,就连射到镜子上也不再遵循什么反射折射定律。这道红光削铁如泥,犹如一台高效率的切割机。被红光划过身体的敌人,往往人已断气血还没来得及流出来。正是由于它切割的度快,被划过的人非但不流血,而且没有任何知觉。有的敌人情绪激昂战斗太投入,红光齐腰而过却仍在摇旗呐喊,直到队友提醒才意识到中招,马上倒地身亡。

大头:东月姐,您……

不等两人插话,紧接高声吟诵:何以解忧,唯有锅头。

袁青和的怪主要集中在思维的以上三方面,简称三维方面。只是袁青和纳闷,安东月说他和她一样都是奇怪的人,不知她是否问题也出在三维方面。

小璐:东月姐你好。

安东月:好,几点?

万宝路的盒子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