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上说上:"路大啊,你说说,好好的娃娃怎么就没了,怎么价就叫害了,我娃娃乖乖的娃娃,怎么价叫人家给害了。还给丢在水里,就不晓得是到底是淹死的还是让人家给打死的。"

放下手中的柴,重重的打了几下手,他把弯着的腰伸直,笑着说:"你看我,我这都高兴糊涂了,这大夏天的放什么火,家里热的就不行,娃娃吃什么,我也不晓得,要不问问。"

候二说:"拐子叔,我也就明说了,不遮遮掩掩了,毬意思也没有,就是想为选举的事情拉拉票。"

"快说,不说老子捶死你们。"娃娃们就是怕打,你这样一说,他们肯定说。

人,这就是命,一个人一个命,在你养下那时就给你注定了,老人们常说:"人的命,天注定。"一养下那时就注定了,你就是再挣扎也没用。大能人,你能死,你那娃娃也比不上我的娃娃,急死也不顶事,眼红死你。

我是领导,这些事情我都晓得。这俩娃娃回来,我是和栓住家紫霞打听的,紫霞一直就和这俩娃娃好,尤其和那小女子学慧好,念书那会常在一搭了。不过这紫霞当时差一点点没考上就回来了,在村子里教学。我就打听消息,不听不晓得,一听还吓一跳,这对我太不利了。妈的个bi了,我现在才晓得为什么大家都等这换届了,都想打烂脑的上我这个位置,原来是为这啊。你说说,有这油油价的油水,谁愿意退下去,我当了半辈子了,我能放手吗?现在是民主选举,说是这么个说,我还就不信真的能实行了。在这村里我就是领导,我就是天,我说了算。民主个毬,我还就不信了,谁不喜欢钱,万一不行,我就花钱,把上上下下给喂的饱饱的。我还就不信了,我当了大半辈子了还能被挤掉了。就算是没功劳也有苦劳了,路大小子眼眼倒是活的不行,他也肯定在这上面谋一宝着了,这路平养下的小老子、嫩爷爷一下就精了,自从老子的殁了,一下子就扑头坎地的那个找事情,参与村里的事,原来是为这啊!不过,你小子太嫩了,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小子,还看我,看什么看,看不看不顶事,就是瞪也是不顶事,这娄村,我是天,我说了算。你情愿要我领导领导,不情愿也要我领导领导了,情不情愿都要我领导了。

他接过,咬了一口,声音脆脆价。他说:"哥,你也吃一口,可甜了。"

等不定,我去找找。后山都是羊斜斜路,娃娃又路生,坟地又多。不晓得娃娃现在走哪了,怕不怕,和羊在不在一起。我娃娃要是有个什么,有个三长两短,我非把你老小子给打死不可。不要嘿嘿笑了,滚你妈bi的远远价,跟上毬事不顶害一路事。

她说:"我听人家说的,都说了,你没听说?"

他说:"我去镇上告你去,镇上不行去县里。我就不信告不倒你,当个村长毬事不给村里做,就你老小子给自己捞。大半辈子了还没够,什么孙子。就你那鬼老子开的小汽车车,开谁了,你说开谁了,是开这村里人的了,没有村里人的钱,就你毬本事没,地不种个地,能买起车。买不起车,也是个半脑子、糊脑松,也不是和我一样,打光棍了。"

男的说:"不要走,再让我弄一气,我还想弄,再一会。"

都来了,家里呆不住。大晌午,不睡觉,都来了。都迟了,就坐下看会。窑里凉凉价,看会。

她说:"拌疙瘩打鸡蛋,想吃不?"

他说:"海芹,快上菜,我要说事了。"

他问:"多少条烟?"

村长家的日月在这村里,那是没的说。也是,人家的日月不好谁家的好,娃娃都是那好的,上大学的上大学,工作的工作,上面给下来点钱,他也会从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扣下点。他说没有,哄鬼可,没有,谁家婆姨偷男人了还敢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要是敢说出来,那就不是偷了,那就是光明正大,就叫婊子。人家扣下,你不晓得,不扣下,你也不晓得。扣下扣不下和你有屁关系了,该穷的还是穷,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不是人家的也是人家的,是人家的也是人家的,是不是人家的都是人家的。

你还说:"算了,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反正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要多管闲事。"

她说:"快点,一会让人看到,我还要回去做饭。"

他说:"叔啊,害你这么晚还起来,本来是不想这样,但村长太欺负人了。"

妈的个bi,你娄拐子就会指教人,你说你有什么指教人的本事了。不看看个自,也不看看个自家里那几团货。直往下养了,养下就好了,现在三个小子长的也老高高价了,说话做事二百五的劲大了。人家谁不说是八成着了。现在说我了,先把你家的那三个光棍小子解决了再说。

学慧说:"我哥让你上炕,你就上炕去,你们好好拉拉,也见罢多时了。"

他说:"我这衣服黄尘泥土的,给你们炕弄脏了。"

我妈说:"你这娃娃就是这样,脸皮薄的,和你殁了的你大一个样样价,就是宁出钱也不挨两个bi斗。娃娃呀,活人还整没了,放的开开价,脸皮子搭的厚厚的,这样才能成人了,快上炕去,婶子这单子也好长时间没洗了。"

我看他还没什么动静,就一把把他拉上来。

我说:"路大哥,你也能问个婆姨了,你不要老说咱们不行,咱们哪不行,都好好的,要相信个自了。"

他说:"可是,你看看,哥那个家,就是个烂摊场,烂包的筛也端不住。"

我说:"你想挣钱,就要相信个自,你也不是没本事,只要好好价,务务正正,在这村里也踢的火芯子乱扬了。"

他说:"兄弟啊,你给哥说句实话,咱们村是不是将来工程可多了?"

我说:"是了,工程多了去了,但是这要有关系了。你也晓得,现在这个社会,做什么你都要有点关系了,没关系你什么也做不成。你还记得,前年修高速公路,就咱镇上的领导,听人说挣了几千万了,你能想得到吗?就是在垫路基的时候,少垫了那么几公分,就省下了这么多钱。上面下来检查的人,请的吃饭给钱、找关系,就买通了。社会就是这么个社会,就是要有关系。"

他掏出烟给我递来,我本来不吃烟,但是这根我吃。吃一根烟又死不了,我就吃,这是让他觉得我能看得起他,他这样的人好强,又心好,我不吃不行,我就吃。

他说:"村里最近回来这么多人,是不是都想在这里面找点工程了。"

我说:"肯定么,要不都回来做什么,都是眼眼活的,看到这里面的油水了。现在的人,眼眼都可活泛了。你是没见,现在就是有钱人太有钱,没钱的太没钱。"

他吃了一口烟说:"我说怎么就这么多人回来,不过年不过节的。"

我说:"哥,你想要在这里包点工程,就必须要闹腾一下,这不快选村长了还有其他的一些,你也竞选一下,怕啥,现在都是民主选举,人们想选谁就给谁投票,最后就看谁的票最多。"

他说:"哥这能行吗?这让我想想,回去考虑下。"

我说:"一定要相信个自,相信个自,你将来也能踢的火芯子乱扬了。"

回来了,刚回来就赶上个吃饭,真的是有福人。他看到我还在炕上坐着,和妈说的一样,就问:"你怎么还在炕上坐着,没去县里吃饭?"我说:"我不想去。"他就说:"憨娃娃呀,你说你这娃娃,人家县长请的吃饭你还不去,摆什么架子,真真的是那憨憨。"停了一会他问:"为啥不去啊?"我说:"人家要忙的开会,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他舒了口气,好像这就公平了,说:"那就不去,在咱们家吃。"

学慧把面一碗一碗的端上来,我看见路大哥又不好意思了,我说:"路大哥快快价端上吃。"他看看我爸,说:"叔,你快端上吃。"我爸说:"你看你这娃娃,你快端上吃,你们年轻人多吃几碗,我老了,现在还肚子不舒服,你们先吃么。"

我妈又端上来几碗,看见摆着还谁不吃,就说:"你们谁吃快端上么,面锅滚的飒飒的,吃了我再做么,又不是没有的。路大,快端上。"

我妈就给他倒起拌好给他递手里,我就看见路大哥眼里湿湿的,接过去,低下头一口一口的吃着。

在脚地下圪蹴的我爸正吃着旱烟,把烟锅子从嘴里拔出来,说:"路大啊,我看这村里过几天竞选,咱们爷俩也凑下热闹。"

他就是低着头,一口一口吃面,半天才说:"叔,你看我能行吗?"

老汉子就不高兴了,说:"你这娃娃就这样,什么能行不能行,谁家儿的一养下就能行了?我说能行就能行,能行了。"

他说:"嗯,那到时候看。"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吃面,头低的可低了,都快搁在碗里的面上了。

老汉子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叹了口气,像是说,苦命的娃娃啊,没个大人就是没世,走哪都不有理。他就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吃,老汉子就一口一口的抽,抽几口看看这,抽几口看看这,最后也低下了头,头低着,一口一口抽。一口一口吃,一口一口抽,一口一口吃,一口一口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