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还在等待新年的赏钱和娱乐。晚上厨子在厨房里做点心、做年糕;白天各房的女主人,大

在高家,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齐集在堂屋里面,全换上了新衣服,太太们还系上

“这种生活,就跟关在监牢里当囚犯一样!”觉慧常常发出这样的咒骂。有时候他心里

睛,用手揉了两下。伺候他们弟兄的老黄妈正捧着面盆走进房来。

了严重的处罚。这个布告觉民在街上也看见过。

类。每张桌子旁边各站三个仆人:两个斟酒,一个上菜。各房的女佣、丫头等等也都在旁边

亲做寿,他也许把这样的小事忘掉了。因此兵士的气焰越长越高,伤兵的威风更大,他们在

张惠如的呼吸稍为平顺了一点,但是他依旧激动地说话,声音因为愤怒和着急在发颤:

的何嫂同伺候大太太的张嫂,断续地发出粗促的鼾声。在左边也有一张同样的木板床,上面

“《新青年》这一期到得很少,我们去的时候只剩了一本,再要晏几分钟,就给别人拿

民和琴走进了房间,他自己却站在门槛上。

然而恶运来了。在中学肄业的四年中间他失掉了母亲,后来父亲又娶了一个年轻的继

觉民正从房里走出来,便说:“你在跟鸣凤说些什么?快点去吃饭,再晏点恐怕饭都吃完

痕迹。她搓了十二圈麻将,便感到十分疲倦。她坐在轿子里,昏沉沉的,什么也不想;风有

在后面走的弟弟是一个有同样身材、穿同样服装的青年。他的年纪稍微轻一点,脸也瘦

剑云听到琴的名字,他的瘦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答应一声“也好”,便跟着他们走

了。

三个年轻人走入那条清静的街道,踏过鞭炮的残骸,进了门前有一对石狮子、檐下燃着

一对红纸灯笼的高公馆。

门房的几扇门完全开着,在暗淡的灯光下,仆人和轿夫们围着一张桌子,吆喝地掷骰

子。袁成站在门外,悠闲地吸着一袋叶子烟,看见他们进来,带着笑声,招呼一句:“二少

爷,三少爷,你们回来了。”

觉民弟兄走进里面。堂屋的正门大开,在明亮的灯光下也有许多人围着一张桌子吆喝地

掷骰子,男的女的围做一堆。他们看见他们的叔父那一代人差不多全在堂屋里。闹得最起劲

的是五叔克定和四婶王氏。

他们陪着剑云向堂屋走去。银钱的撞击声和骰子在碗里滚动的声音不调和地送进了他们

的耳里,中间还夹杂着众人的谈笑声和叫唤声。

他们还不曾走上堂屋前的石阶,就看见克定带笑带喊地跑出堂屋来。克定看见剑云,便

站住招呼了一声,问了两三句话。剑云也向他请了安,接着他又进去给众人行了礼。克定便

邀请剑云参加赌博,剑云推辞几句,也就加入了。骰子声继续响着,银钱也继续飞来飞去。

觉民早已回屋去了。觉慧很想拉住剑云,叫他不要加入。然而他看见剑云自己愿意,而且当

着许多长辈的面他也不便多说话,便退出了堂屋,心里很不快活,想着:“倒是我给你们拉

了一个角来了。”

觉慧走过觉新的窗下听见屋里的麻将牌声,便回转身从过道走进觉新的房间,看瑞珏们

打牌,过了一会儿他才回到自己的屋里去。

觉民正俯在方桌上写字,看见他进来连忙放下笔,把日记本阖上,掉头望着他笑。

“有什么秘密话不可以给人看?”觉慧嘲笑地说,随便在桌上取了一本英文书,捧着它

躺在床上高声读起来。

“大除夕还读什么书?真讨厌!”觉慧的声音搅乱了觉民的心,使他不能够平静地写下

去,他抱怨道。

“好,让你一个人去写罢!”觉慧从床上起来,把书放在桌上赌气般地走了出去。

他跨出门槛,堂屋里的骰子声,银钱声,谈笑声,像风一样朝他的脸吹过来。他站在石

阶上看着人们在动,在笑,在叫,像演戏一样。

他突然感到寂寞。这一切似乎都跟他隔得远远的。他被冷气包围着,被一种莫名的忧郁

压迫着。没有一个人同情他,关心他。在这个奇怪的环境里他好像是完全孤立的。对于这个

奇怪的环境,他愈加不了解了。这个谜的确是他的年轻的心所不能解开的。许多次的除夕的

景象,次第在他的心里出现。在那些时候,他快活地欢笑,他忘掉一切地欢笑,他和兄弟姊

妹们一块儿打牌,掷骰或者作别种游戏。他并不曾感到孤寂。然而如今他却改变了。他一个

人站在黑暗中看别人笑、乐,他好像活在另一个世界里面一样。

“究竟是人变了,还是环境变了?”他这样问自己,他也不能够明确地回答。不过他觉

得自己跟这个大家庭一天一天地向着两条背驰的路上走了,而同时黄妈所说的“清水浑水”

的话,又刺痛他的心。

为了镇静他的纷乱的心,他便走下石阶,信步在那些没有阻拦的路上闲走。

他又进了过道,转到了里面。谈笑声离他渐渐地远了。他止了步,忽然发觉自己在淑华

的窗下,对面灯光辉耀的是四叔克安的住房,中间隔了一个天井,天井里有一个紫藤花架。

他便在窗下那把靠背椅上坐下来,茫然地望着斜对角的厨房。厨房门口有几个女佣走动。

淑华的房里有人在说话,声音很低,但是他听得出来这是很熟悉的声音。

“听说要在我们两个里头挑一个,……”说话的是三房的婢女婉儿,一个长长脸、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