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2月17日的电视新闻和《盐川晚报》都有这样的报道:一名在鸳鸯街某录像厅把同伴刺死的何姓男子昨晚被警方在豆沙镇抓获。据悉,该男子通过互联网购得日本产“娃娃”做玩伴,由于发现同伴对其“娃娃”进行了性行为,何姓男子醋意大发,将同伴刺死。警方分析,越来越高档的“产品”进入中国市场,使一些人对其产生依恋,造成性格或人格扭曲。有关专家呼吁人们正确把握开放中的“肆意”倾向,并应在各领域加强新时代的人生观和人伦教育……

那时我势头正旺,何乾江突然杀了伍大顺。苗丰说。

“别烦我,这话我都听得反胃了。”何乾江说。

巴巴老爹说,他求了菩萨,拜了观音,又专程去了一趟城北的圆通寺许愿,想在有生之年看到苗丰有个圆满的爱情。

石海珊对我说,如果我在写一本小说,那这小说就真该写到1998年结束,中国人爱看大团圆结局的故事。

“查到了有什么用?你还想报仇雪恨啊?”苗丰问。

“你现在和苗丰谈恋爱,不在意赵元红的存在吗?她的存在和我的存在好像不一样。”石海珊说。

变成了沧桑村姑

这是1997年5月的一天伍大顺接待顾客的情景。当年,苗丰大部分时间在上海,还跑了一趟韩国,“鸳鸯茶”又交给了自己的两位兄弟。伍大顺认为,在邓爷爷去世后,思想解放在这一年应该有所突破,“胆子要大一些”。何乾江渐渐默许了伍大顺的做法,喝茶看碟的包间里灯光被调得很暗,沙发也加宽加长,房门上原先的玻璃窗也被全部封闭,有男女配对进入的,服务员不得打扰,每个包间都在隐蔽处安装了报警器,包间里允许顾客自带vcd碟片播放……“鸳鸯茶”门前开始出现一些浓妆艳抹的女子,她们会主动询问路人“看不看影碟”或者“喝不喝茶”。

石海珊说,她知道苗丰十几岁时就有个要好的女生,却从来就没在乎过那个女生,总觉得中学生的恋爱是个游戏。没想到赵元红等了苗丰这么多年,赵元红没把当初的恋爱当成游戏,只有石海珊在是真的在做游戏。

若干年后,苗十二仍然把“亲”和“吻”分得分明,分明得根深蒂固。他的意识里,亲是用嘴来表示一种意愿,吻,必定是唇舌和唇舌的纠缠,表现的是。

苗十二也红着脸,手里捧着一百块,蓝莹莹的票子。他低头不敢看小表嫂,学着巴巴老爹教的话:

“你带着它做什么?”苗丰问。

“没心疼?你是不是人啊,人家刚刚伺候你舒舒服服,你还有良心没有啊?真是婊子无情啊?”他撇嘴说着,上前几步,又抄起椅子。

“是那位画家?”康晓娴问。

“我知道会有人和我一样。”

第二章19861990鸳鸯街的录像厅和苗丰的画室

“真像一幅摄影作品!”赵元红说。

赵元红是第一个看到这幅画的人,这个不懂画的女人,竟被这幅画感动得泪眼婆娑。

“这幅画叫什么?”赵元红问。

“鸳鸯茶。”苗丰说。

“我在里面看到爱情了。”赵元红说。

“我是想把现在的爱情和僰人的爱情通通电。”苗丰说。

“僰人的爱情可有点血腥。”赵元红说。

“我祭奠祭奠他们,就为了不再那么血腥。爱情里本来就不该有血腥味。”苗丰说。

《鸳鸯茶》完成的那一夜,苗丰和赵元红都没怎么睡觉。两人就坐在画室里,看着画上的新人和悬棺,对饮着自己冲沏的“鸳鸯茶”。赵元红轻声轻语地分析苗丰的作品,觉得画上新郎的手代表了责任,一只紧攥绳索,保住的是生命,一只紧抱着新娘,保住的是爱情,新娘斟茶代表的是对爱情的虔诚。她说苗丰画出了一幅伟大的画,是因为他们的结合才产生了这幅画,这幅画价值连城。

“你一直追求爱情的完美。”苗丰说。

“当然追求完美。”赵元红说。

“其实爱情很难完美。”苗丰说。

“我想,只要真的追求,不完美的也会变成完美。当年我就争夺过你,只是小,不太懂坚持,现在我会坚持,不然我也不会打乔春兰。”赵元红说。

“你那天够勇猛,我几乎懵了,不会对付那种场面。”苗丰说。

“我早防备她了,这叫防患于未然。”赵元红说。

“其实,乔春兰后来别扯那些强奸未遂的事,自己也不会身败名裂。这女人也有些可怜。”苗丰说。

“女人为男人,容易恼羞成怒,忘乎所以。”赵元红说。

“你也会为我恼羞成怒?”苗丰问。

“会的,她再纠缠,我真的会一把火烧了那面墙。”赵元红说。

苗丰没再聊下去,他怀里的赵元红温柔可人,心里却有一把随时可能燃烧的妒火。苗丰从赵元红的惯用语里多次听到关于“放火”的言辞,他几乎可以断定当年石海珊的录像厅就是赵元红烧的,但苗丰不愿再去揭开这个伤疤,揭开了,他也会疼,赵元红也会疼。

夜很安静,苗丰看画太久,有些恍惚,画上的一对新人仿佛在飘动,窗外有蛐蛐儿在叫,苗丰觉得那叫声来自画上被风蚀的悬棺,渐渐,蛐蛐们的合唱变得遥远,像几百年前僰人的歌声在飘荡。

安静的夜和充满寓意的画,有些乱的画室和沉思的男人,赵元红被眼前的意境勾起了,她解开苗丰的衣裤,抚摸亲吻。苗丰还像是在梦中游走,虽然还睁着眼睛,赵元红的面孔却在模糊中变幻,一会儿是十几年前的石海珊,一会儿是几百年前的阿幺妹。

苗丰把《鸳鸯茶》发到了上海,在上海制作了画框后,又被海潮艺术沙龙的经纪人拿到了香港。

1998年9月的最后一天,苗丰正在“鸳鸯茶”看《泰坦尼克号》。当女主人公在海里颤抖着声音喊男主人公的名字的时候,苗丰的手机响起,来自香港的上海普通话即刻冲淡了他被电影积攒出的悲伤——《鸳鸯茶》在香港拍出了“天价”:三百二十万港元!

1998年的10月1日,苗丰租了一辆车,带着赵元红、巴巴老爹和苗营走了一整天。他们先去了城北的圆通寺烧香还愿,又在圆通寺买了一箱子香烛,直奔豆沙镇的豆沙关,在豆沙关的悬崖下,苗丰对着悬棺摆上香案供上果品。

赵元红和苗营随着苗丰一起给悬在峭壁上的僰人棺椁叩首致谢。巴巴老爹坐在远处的石头上,看着孙子们的虔诚,也不时望了望豆沙镇的方向。

当晚,苗丰要带苗营看看自己从前住的豆沙镇鸽山街,巴巴老爹和赵元红却说什么也不肯随行,苗丰只好打电话又叫来了一辆出租车,专门接巴巴老爹和赵元红回盐川。苗丰领着苗营在车里看了华灯初上的豆沙镇,在鸽山街上指给儿子看自己从前住的地方——巴巴老爹的房子已经易主多年,一楼早已变成了买杂货的铺面。

“祖爷爷为什么不来看看自己从前的房子?”苗营问。

“你有一个齐祖奶死在了鸽山街,祖爷爷看了鸽山街就会想起从前的事,想起齐祖奶,祖爷爷会伤心。”苗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