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得出来,苗丰尽情的讲述,确实舒缓了他的神经,他确实一天天好起来,并减少了用药。林福山分析的有些道理,我对治疗苗丰的抑郁症起到了积极作用。林福山对我说,你要是不性急,就得让苗丰讲完,他至少得讲到鸳鸯街的搬迁,你才有机会和他谈爱情——当然,你愿意的话,可以先嫁给他,再让他慢慢讲。

我答应林福山不去在意,但答应得有些勉强。我问林福山:“你不会利用我来给苗丰治病吧?”林福山说:“如果恋爱和倾诉能治好苗丰的病,我们为什么不试试治好这个天才?”

巴巴老爹再三嘱咐苗十二,如果被逮着,就说是来闹房的。

“我每天都发人别人牌,这张,你赶上了。”乞丐说。

“你莫冲动,莫冲动啊,有话好好说。”光身男人看见只进来一个人,多少镇静了一下。

2004年年初,康晓娴调到盐川电视台时,盐川镇刚刚变成盐川市。一次因为工作收集盐川资料,无意间在互联网上搜到了来自海外的“盐川回忆”,那位写回忆的人叫“louises”,写了很多关于豆沙镇和盐川的街景,还有写的十分含蓄的曾经的婚姻和爱情。

她注意到陌生人的名字叫“花蟒”。

第一章19681984弃儿苗十二的转运和小表嫂的落红

这是苗十二的初吻。他和小女生赵元红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亲吻。

若干年后,苗十二仍然把“亲”和“吻”分得分明,分明得根深蒂固。他的意识里,亲是用嘴来表示一种意愿,吻,必定是唇舌和唇舌的纠缠,表现的是。

苗十二第一次给“人体模特”画像,用了差不多一小时,他用去了两根儿碳条,却只画了小表嫂的轮廓,看不出画上的人坐在哪里,没有背景,没有衬托。

若干年后,苗十二在回忆自己的第一幅“人像”作品的时候,脑子里仍然是毫无背景的图像,他只记得自己对面的小表嫂,像一支盛开的玫瑰,那玫瑰时常变幻色彩,或艳红,或雪白。

那幅画在后来的两天里才变得完美,苗十二把画稿拿回租住的房子里,在小表嫂的轮廓上勾画出了眉眼儿,涂上了颜色,他想不出别的背景,就把原本是凌乱不堪的木床换成了豆沙关江边的悬崖和悬棺。小表嫂是坐在江边的一块石头上的,眼神低沉,把玩着手里的一株蒲公英,身后江水宁静,悬崖昏暗,雾蒙蒙中几口简陋的悬棺若隐若现,高高低低。

1984年暑假的最后一天,苗十二拿着画来到了小表嫂的录像厅,小表嫂兴奋得高声尖叫,当着很多人的面,紧紧抱住了苗十二。她又把苗十二领到了那间服务员休息的小屋里,倒闩了门,忙不迭地在床头的双卡录放机里按进了一盘磁带,回头便吻住苗十二,并拉住苗十二的手,引着他抚摸,她在录放机的声音掩盖下放声呻吟。磁带慢悠悠转着,吕念祖唱了《万里长城永不倒》,张明敏唱了《我的中国心》,郑绪兰又开始唱《牧羊曲》,歌声中,苗十二浑身发烫,两腿发软。

“你得签个名。画上怎么可以没有你的名字!”小表嫂说。

苗十二被弄得不停颤抖,手也不听使唤,他拿着小表嫂找来的圆珠笔,在画像的右下角从上往下战战兢兢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苗”的草字头写得很大,下面的田字却很小,而且方块儿几乎成了个圆圈儿;“十二”的“十”的一竖拉得太长了,紧跟着写的“二”不小心挤在了“十”的竖上……

“写得太难看了。”苗十二说。

“看上去有点像‘苗丰’。哎,十二,你为什么不叫‘苗丰’?多好听的名字!”小表嫂说。

苗十二听着“莫道女儿娇”,看着小表嫂,越看呼吸越重。

1984年暑假后,苗十二到盐川继续读高中,他在百货大楼给巴巴老爹买了台凯歌牌12英寸黑白电视机,并在国庆节带回了豆沙镇。苗十二把天线竖得老高,对准了县城的方向。巴巴老爹第一次在自己的家里看电视,正好看到了他感兴趣的节目——电视里正在播建国三十五周年大阅兵,邓小平站在军车上挥手。

五年后,二十一岁苗十二已经成为盐川老画家韩明伦的弟子,他在老师的指点下画了几幅画,寄送给省城的“民间画展”,三幅题为《转运》的组画被一位南韩人看中,给出了五千美元的高价。

《转运》的右下角有画家的签名,大大的草字头,小小的圆形“田”字,一笔稍稍歪斜的竖上,串了三个长短不等的横。

苗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