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先生的招待。”程泱面无表情地朝高廷瀚的方向偏了偏头。

“把那人当没血没肉的大石头,要不然当他是苍蝇、蟑螂也行,就是要表现得不屑一顾,就算眼神在无意间交会,也要面无表情地移开,千万不能泄漏一点情绪激动。”朱灿把多次走内衣秀所得到的诀窍贡献出来。

“那套衣服是哪个路边摊买的?土死了!斑家到底是怎么把关的?什么闲杂人等都混进来了…”女人摇摇头,端了酒转身就走,连声谢谢都没有。

丁如蓝是一家小型贸易公司的秘书,顶上老板就像肯德基爷爷一样和蔼敦厚,按理说她没什么可抱怨的,怎奈老板娘却是个万年醋缸,也不晓得是中了哪出连续剧的毒,总怀疑老公和秘书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动不动就到公司突袭检查,仿佛这样便能“抓奸在床”

奇怪了,书本上的字怎么好像会跳舞?

她、被、炒,鱿、鱼、了!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如蓝震惊莫名,虽然她不是公司里的什么大功臣,可是平时也是安安分分、认认真真地工作,三年来也没听过老板有怨言。

平日待她不错的老总突然决定开除她,简直是晴天霹雳。

“唉…”发福的中年老板抹着额上的汗,面露难色。“我太太最近吵得凶,如果我不换个四十岁以上的人或是男秘书,她就要跟我离婚…她总以为你跟我之间有什么。”

如蓝愣住。居然是这么荒谬的理由?!

“我知道这对你很突然,我也很为难哪…她那人一闹起来没完没了,跟她说什么都没有用。”末了,他又补充道:“你就做到月底吧,遣散费方面我不会亏待你。”

如蓝的老板又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道歉的话,但她一点都没听进去。

她真的不敢相信这种衰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震惊之余,她又忍不住可怜起这个惧内的老板,男人当成这样实在一点尊严都没有。

然而到这日稍晚,她的同情心便完全消失,反而觉得自己被出卖了。

原因是她在洗手间里不小心听到的一段对话…

“听说是因为老板娘的淫威逼迫,老总才不得不辞掉如蓝。如蓝也真冤,被那头母老虎害得连工作都丢了。”说话的是公司的欧吧桑业务。

“我看最冤的是如蓝当了人家的替死鬼还不自知。”资深会计神秘兮兮地说道:“其实老总真的有外遇,我有几次听到他在电话里哄个叫『珍娜』的女人,老板娘只是怀疑错方向,老总大概怕真相被发现,干脆就拿如蓝开刀,既显得顺母老虎的意,又可以降低她的疑心。”

同事的这番对谈,让如蓝原就低落的情绪跌到谷底。

下班后,如蓝像平日一样跟人挤在沙丁鱼罐头似的公车里,神色前所未有地灰暗。

即使天气已经逐渐转冷,拥挤的公车里还是充斥着各种扰人的体味,但不同于往常,今日这些奇奇怪怪的味道并未干扰到如蓝,她的脑中被更重要的问题占满了。

现在该怎么办?工作没了该怎么过活?她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也没有愿意养她的长期饭票,经济这么不景气,像她这样平凡无奇的小小上班族该怎么另寻出路?

看看这车上其他乘客,似乎没人像她这么茫然,每个人,仿佛都确定自己的方向,仿佛都知道该往哪里去。

忽然间,一股强烈的沮丧袭向她。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失败,她没有特殊专长,没有过人的头脑,没有朱灿那样的容貌跟身材,连份朝九晚五的工作都保不住,在即将迈入二十九岁的年纪,有哪个女性像她这样一事无成?

她没房、没车、没存款,好不容易认识一个能保障未来的金龟婿,得到一个改善人生的机会,却让她的笨脑袋给搞砸了…唉,想想自己都觉得凄凉。

如蓝正沉浸在自怜当中,忽地被人撞了一下,她反射性地“啊”了一声。

“抱歉。”那个外型比她更普通的男人说道,如蓝轻点个头,也没多在意。

鲍车停在一个站牌旁,那人下了车,车子再次移动。

如蓝拉着顶上的拉环,又出神了一会儿,忽地有种非常不对劲的感觉,她本能地低头检查身侧的包包,这一看,神色骤变。

包包里的皮夹不翼而飞!

“停车!快停车!”她急忙挤到前方,大声嚷着:“我的钱包被扒手扒走了!他在前一站下的车!”

司机先生倒也配合,好心地靠向路边让她下车。

如蓝死命地往回跑,结果一个不注意,绊到路上的不明突起物,整个人像滑垒似地往前飞扑,连职业棒球员都没她扑得漂亮。

“啊呀…”好痛!她奋力爬起来,发现鞋跟断了,长裤在膝盖处破了洞,皮也磨出血了。

她捡起包包,拍拍身上的灰,这才意识到自己企图抓贼的举动有多蠢。

然而,老天像是觉得她还不够惨,淅沥哗啦地下起雨来。

如蓝呆呆地杵在原地,忽然有股歇斯底里大笑的冲动,可是她的喉咙干哑,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好一拐一拐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好不容易回到住处,她才发现自己的恶运还没结束。

她早上出门忘了带钥匙,而在外头约会的朱灿,今晚要在男友家过夜。

顿时,她两腿虚软,滑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她翻出包包里的手机,无力地牵动一下嘴角。至少手机还剩下一格电池。

迟疑了半晌,如蓝咬了咬唇,毅然把手机塞回包包。

可是…她真的好想打电话给他…

一下下就好,只要说几句话,听一下他的声音就好。

几番犹豫后,她又挖出手机,拨了那串熟悉的号码。很快地,电话接通了。

“喂?”

“程泱…”一开口,如蓝才发现自己竟微微哽咽。“我知道我不该老是烦你…可、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我好高兴听到你的声音…”

“如蓝,你怎么了?”程泱的语气出现少有的焦急。

“没、没什么…”如蓝赶紧吸了吸鼻子。“只是今天过得不太顺。”

“你现在在哪里?”

“在家门前…我忘了带钥匙。”

“我现在马上过去,等我。”

“不、不必…”如蓝想阻止,但程泱已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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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泱见到如蓝的时候吃了一惊,心坎在刹那间紧揪起来。

她两眼无神地坐在地上发愣,背靠着门板,手抱着膝盖,头发乱糟槽,衣服下只沾了泥还湿湿的,看来淋了不少雨。

然后,她转过头,略显苍白的脸上出现欣喜,对他绽出一抹有点羞窘、有点怯生生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