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干轰和陈小玉侧身向院内看去,李副所长领着陈大树、孙庭贵、马寒露从院内走出来。马寒露还故意和陈大树挨得很近,几乎是膀靠膀地一边走,一边得意地抿嘴笑着。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排队打面的男女一阵哗然后,瞅了一眼陈大树,又都把目光投在孙玉婷母女身上,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陈小玉大吃一惊,手里的袜底差点儿脱落在地。

四楞子哭丧着脸说:“我还没来得及说。早晨天麻麻亮,派出所来了俩民警把陈大树铐走了,说他是投毒要犯。”

马立秋来到她面前,弯下身子小声地:“解手去。”

马家清把旱烟锅点着,勾着头吸着,红着脸没吭声。

胖冬瓜开玩笑地:“老弟可是在走挑花运哩,原来有个马主席的姑娘恋着你,昨晚上你又英雄救美。这大家闺秀可是老书记的亲侄女啦。你救了她的命,她不想你?”

马家清拿着旱烟锅,干咳了两声,情绪激动地:“陈大树不承认下毒,这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我们贫下中农一定要擦亮眼睛,狠狠地斗他们,一斗他们就老实了。”

听了这些恶言秽语,孙玉婷气得昏死过去多次,她父母气得只能在屋里捶胸顿足哭天抹泪,她哥哥气得多次要跑镇上找李大玩拼命,又都被父母劝阻。这天晚上,孙玉婷没吃没喝,独坐在自己房间的床沿上打嗝掉眼泪。她想着李大玩、尚大国如此狼心狗肺败坏她的名声,想着下午在河滩地里干活时女社员们都用怪模怪样的眼神瞅她,想着父母和哥哥为她受连累,心如刀绞。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于是萌发了跳河自尽的念头,要到另一个世界去求生存,谋幸福,寻欢乐。她想了半夜哭了半夜,乘家里人都熟睡了,便悄然无声地晃悠到了河边……。

三队长怒不可遏地扬手要打陈大树。

牛组长夸张地:“你们可知道为了提升大树的身份,促成这门亲事,我费了多大的周折?我围着三队长跟前跟后说了七天八早晨,才把大树要来喂牛。”说罢了,他得意地望着陈大树笑了笑。

孙庭贵:“我爸是河湾中学的语文老师,他在年青时为一句错话打成了右派,文革中又天天挨批斗,你不都知道吗?”

陈小玉点点头。

孙庭贵:“高中毕业后,我本来要和同学们集体下乡到外县农村去,我妈劝我回到他们身边,说我父亲老了又有病,早晚有个照应。我妈是街道干部,给我找了一份临工。69年疏散城镇阶级敌人时,我们一家就随我爸来到了陈湾老家。”

陈小玉同情地沉默了一会儿,疑惑地小声问:“你现在已27了,原来就没谈过女朋友?”

孙庭贵:“实不隐瞒,在学校谈过一个,河湾街上也谈过一个,我随父亲落难后都烟消云散了。”说罢了他还耿耿于怀,气呼呼的样子。

孙庭贵确实是心直口快,实话实说。

在襄樊读高中时,他是学生会的文娱委员,同班女同学刘芳是班上的文娱委员,俩人常在一起搞文娱活动,逐渐有了那个意思。在那个年代谈恋爱,既传统,又简单。男女有了那个意思,只要互相表个态,心里就踏实。大都是女的悄悄给男的冼几回衣服,男的偷偷送女的一个手绢,再就是互赠一张照片或是笔记本,上面写着山盟海誓的情话。既使一路同行,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爱得实在忍耐不住了,至多是背着人握个手,就满足了。哪像现在这么时尚,不少童男靓女刚面熟,就搂腰摸腿亲嘴,还没谈上两天,就日夜疯狂,同居上床。后来在各奔东西下乡的前夜,倆人偷偷在运动场边的树阴里,哭天抹泪说了些爱恋的话就分手了,刘芳回了大西南,他回到了大西北,从此断了关系。可惜呀,那时谈场恋爱,俩人连一回嘴也沒亲过。

回河湾街后,他在公社棉花站扛花包打零工。那时站里有个文艺宣传队,白天干活,晚上演出。他和一个叫葛小红的女队长演过几回《老俩口学毛选》,又帮她写过几回发言稿,俩人就有感情谈上了。当时的葛小红长得天生丽质,胸脯突得像山,皮肤白得耀眼,且臀大腿粗,风流潇洒,是人见人爱的鲜花。她爱上孙庭贵后,就毫无遮拦地经常到他家吃住,他欣喜若狂不说,连他爸妈也被哄得喜眉笑眼团团转,出手大方地打发了她不少钱。但好景不长,不知葛小红抱谁的粗腿当了副站长,又恰逢孙庭贵举家下放农村,于是她就主动提出和他分手。为此事,他躺屋里床上哭了几天几夜,差点儿气出了神经病。他来到陈湾当农民后,虽有几次说媒提亲的,但都被女方以“成份不好”为由而告吹。从那以后,他就心灰意冷,悲观失望,再沒敢往女人方面想,压抑着过了几年苦行僧的日子。可近两年出工,他和全大队男女青年在一起,那种对女人固有的又复活起来。特别是他和陈小玉熟悉后,心里就日夜想得厉害,为她做了好多酸甜苦辣的梦。

这会儿,陈小玉见他苦思冥想得很伤心,自己也忧伤地:“你跟我可能不合适,人家会笑话我们地主跟右派两家对亲戚,是歪锅对歪灶,那该多难为情。”这也是实话实说,是她这段时间一直搁心里的顾虑。

孙庭贵还在窝火中:“月大就让他们笑31天,只要我俩真心相爱,管不了那么多。”

陈小玉:“你为啥爱我?”

孙庭贵振奋起精神,心驰神往地脱口而出:“我看你文静善良,聪明漂亮,门当户对,年纪相当。”他像背诗一样一吐为快。

陈小玉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捣了下他的鼻子:“尽说好听的。”忽又觉得不该动手,脸上顿时羞得胀红。她下意思想到,一个青春时期的姑娘,一旦把感情给了一个男人,就难以收回。特别是弟弟要是娶不上媳妇,她老爹的最后一招就是拿她去换。这也是当时这个地区“亲换亲”的特色,若不是这样,成份不好的或是特困户家庭的男青年岂不都成了单人汉?全大队已有了两家贫农換亲的例子,方圆左右的农村里,換亲的就更多。如果拿她去“换亲”,和孙庭贵之间就没有结果不说,最让她担心的就是怕把自己換到了“穷窝臊”家庭或是不成器的男人。她当然也想到了孙庭贵的妹妹孙玉婷,可人家是医校毕业的专门人才,长得又如花似玉,身上有翅膀,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远走高飞。想到这里,陈小玉不禁一阵怦然心跳,胳肢窝直淌汗。

孙庭贵被她柔嫩细软的手指一捣,顿时像触电一样,浑身灼热得一阵兴奋和激动,猛地展开双臂,把她搂在怀里就要亲吻。

陈小玉急忙推搡躲闪着说:“别心急,我要等到弟弟说上媳妇了才能出嫁。”

孙庭贵动情地:“那我就一直等着你,反正我这一辈子非你不娶。”

陈小玉柔情地:“那我就非你不……”

还没等陈小玉把话说完,孙庭贵就迫不及待地抱住她,疯狂地亲吻起来。

陈小玉虽想挣扎,但已浑身酥软地躺在了的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