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理吃惊地:“来得真快。”随后,他想了想对四楞子说:“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去喊一声马主席、王连长早点儿过来。”

周石磙过来,帮他们竖起板车倒罢土,朝着马立秋说:“对下边的人说歇会儿。”

王干轰虽然对尚大国是紧跟不掉队,但对孙文理的品行和资格又不得不敬畏。这时,他不放心地望着孙文理问:“老书记,陈大树关在合作医疗病室里跑了咋办?”

光着膀子的陈大树,肩上搭条灰白的湿毛巾,在里间给一对黄牛拌好草料后,拿毛巾擦把脸上的汗水走到门口,刚坐下来歇口气,见一头昂头竖尾的大黄牛跑过来。他赶忙跑几步迎上去,伸手拦住大黄牛,解下盘在它角上的缰绳,把它牵到堰塘边饮了水,牵进牛棚。

王干轰站在会场中间,激愤地振臂高呼:“打倒地主陈兴荣!打倒地富反坏右!打倒毒死耕牛的陈大树!”

李大玩突然一声狞笑,伸开双臂抱住了孙玉婷,起身露出赤身的一身赘肉,把孙玉婷摁在床上,用被子捂住她的头,撕开了她胸前的衣服,拽开了她的裤腰带。

陈大树没躲闪,抱着“只有认命”的想法站那儿没动。他深知牛在队长心目中的位置。那时有一支老幼耳熟能祥的歌,唱的就是“耕牛是个宝,生产少不了;队里没耕牛,社员不得了”。

陈大树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应腔。

打牌的周石磙也吃惊得停下手中的牌。

孙庭贵:“我们向周主任请个假,回。”

马立秋望着周石磙,心慌意乱地:“周主任,我也去。”

周主任:“你们去吧,先问问老书记,看是咋回事。”

孙庭贵、陈小玉、马立秋急急忙忙上了路。

周石磙一脸的狐疑,坐在那儿陷入了沉思。

马寒露:“我也去。”她没等周石磙答话,就跑着撵过去。

他们4人踏着泥巴路,匆匆忙忙忙走到一个叉路口时,已是满头大汗。陈小玉和马立秋的短袖衬衫都汗湿了,贴在胸脯上,越发显得挺拔迷人。两人都不好意思地用手不住地扯着贴在胸前的衬衫,想让鼓起的胸脯平伏些,但总是弄巧成拙,越拨弄就越鼓胀。马寒露则不管挺胸露腹的事,一路喜喜哈哈,满不在乎。

孙庭贵不时地瞟她们,虽然心急火燎,但无奈赶上去“救人”的火候,心情凝重紧张,也就无瑕玩味这方面的感受。

他们在叉路口迟迟疑疑地停下来。

马寒露走在前面,指着面前的一条直路,望着马立秋逗趣儿地说:“姐姐,这条路离河湾街最近,要急着看姐夫,就走这条路先到派出所打听。”

马立秋心跳脸红地瞪了她一眼:“莫胡说八道!”随即选走直路。

陈小玉和孙庭贵对视着点了一下头,跟了过去。

公社水陆派出所设在供销社百货大楼的东面,中间隔了两家小店铺。一栋7间的预制水泥板平房中间留着过道,后面是个大院子,东西两边排列着对衬的两栋红砖红瓦房。

在过道门口的值班室里,年青的李副所长和一民警正在值班。

接近中午,陈小玉、孙庭贵、马秋分、马寒露一脸汗水地赶过来。他们站住歇了口气,稳了稳急躁的情绪。

孙庭贵走到值班室窗口,很客气地:“请问领导,陈大树是不是关在你们这儿?”

李副所长抬眼看了看他们4人气喘吁吁的样子,臆断他们不是陈大树的同伙,就是成份不好的子女,便不客气地打着官腔问:“你们是他什么人?”

陈小玉怯生生地上前答道:“我是他姐姐,我们想来看看他。”

李副所长没好气地:“吆嗬,你们还来得真快呀。他是投毒要犯,刚抓进来,你们就找来了,是不是同伙?”

孙庭贵窝火地:“请问,有啥事实证据没有?”

李副所长忍住火气:“咋啦?还想问个年成?他把牛都毒死了,还问什么事实证据,真是胡闹!”

马寒露像初生牛犊不怕虎似地,怒气冲冲地破口大骂:“你们这是放屁!”

李副所长惊讶地瞪她一眼,严厉地:“哪儿跑出来的黄毛丫头,竟敢跑到老虎嘴里撒野骂人?把她抓起来!”

另一民警出来就拧住马寒露的胳膊。

马寒露像发怒的狮子,又蹦又跳又吼:“你们这些混蛋,白养活了你们!”

孙庭贵也忍无可忍地怒吼起来:“你们是,还是国民党?”

李副所长把头伸出窗口大喊一声:“来人,把这个家伙也抓起来!”

从院内立刻跑出来一民警扭住了孙庭贵。

孙庭贵仰脸大笑:“你们这些混蛋,真是太可笑了!”

从未见过世面的陈小玉、马立秋都骇得面无人色,胆战心惊。俩人愣了片刻,嘟囔了几句,哭着离开了派出所。

晌午时分,在三队5间红砖红瓦房的仓库门前,21岁的马冬至,正跛着右脚,搬个独凳,然后站在独凳往墙上贴着七月份的工分表。

他长得白净秀气,留着小分头,上穿白汗衫,汗衫下半截掖在带补丁的蓝布裤腰里,脚蹬一双半旧的解放鞋,显得既文雅又寒酸。

上10个男女社员围站在他身后,往墙上指指点点地看表。

胖乎乎的四楞子媳妇,叫梅冬芝。她娘家在河对岸大山里,离这儿有30多里,那里的姑娘都想来河湾一带找婆家,正好她又爱占小便宜捞几个“谢媒钱”,于是就当起了年青的媒婆,先后给几个小队媒来了5个姑娘,时间久了,人们就喊她“媒婆娘”,她姓梅正好同音,所以也就乐意接受。她挺着肚子,手指着工分表问马冬至:“我这个月硬是一天也没耽误,咋才给我记了30天?应该是31天嘛。”

一个女社员应和着:“少一天就是6毛钱啦。”

媒婆娘:“就是嘛,分,分,社员的命根啦。”

马冬至不慌不忙地贴好工分表,从独凳上下来,顺手从窗台上拿起记工本,翻看了一遍,指着媒婆娘的名字,递到她面前:“你自己看,7月15号,你娘家妈过生日,你去走亲戚,一天没上工,我这儿记得清清楚楚。”

媒婆娘红着脸瞥一眼,不好意思地:“时间长忘记了嘛。”

另一个女社员耍笑道:“你当人民公社的工分恁好混的?这可是全公社有名的模范记工员。”

媒婆娘嘟嘟嘴没吭声。

马冬至谦和地:“大家都仔细瞧瞧,有错的地方,我一定改。”

正说着,马立秋哭喊着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哥,寒露被派出所关起来了!”

大家听了一阵惊讶,瞥眼看看站在一边哭泣的陈小玉,心里好像又明白了似的,面面相觑地窃窃私语着。

马冬至大惊失色地愣了片刻,似有感悟地埋怨道:“不懂规矩的黄毛丫头,打啥抱不平啦?走,找老爹和书记叔去。”说罢,他夹起记工本就向大队那边跛。

马立秋抹把泪水,转身过来拉着陈小玉跟着撵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