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姑苏城显得格外的美,一个持剑的少年在雪地里走着,街道的商铺多挂满着红妆带着过年的喜庆。

然而他的手心里,却一直紧紧握着那一枚舍命夺来的血珠。

这是月华中的最后一个人了嘛,祁连山中那一场四方大战后,宝物最终被这一行人带走,他也是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来的,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人应该是这一行人里的首领,如果那东西不在他身上,又会在哪里?

易拿过棉锦里面包起来的鸡蛋,本来是雅为他去淤血用的,本想易一口放进嘴里却让雅一手打掉说:“啊呀,你这个家伙笨死了。这个蛋已经不能吃了。”

“那个李公子的眼睛,跟条蛇的眼睛似的,看了叫人讨厌。”雅心情似乎不好。馥舍门外,居然站着留香居的妈妈,旁边还有一个人,易小冉看了忽地一愣,那是李风琪的随从,妈妈赔着笑脸,神色却尴尬。

“侯爷,我家公子操的是雅乐,只怕不能和青楼里的靡靡之音相比,一者如飞天之白鹤,一者如泥泞中的艳花而已。”

“打什么?打什么?够了吧”易一伸手把花而手里的鞭子摘了下来,扬眉怒目,“上坟嘛?居然不让人睡了?”

“灵儿,你也去帮忙,我自己来弄头,就可以了。”屋里的女人说。

白长空远远地看到这个令边关景仰的人物时,却无声的叹了口气。

今日天启的正午,有着少有的好天气。

酒瓶空了两只,月亮已经升得很高,苏如炎卷起窗上的竹帘,目光淡淡地放出去。这间雅室是留香居里最僻静的一间,陈设也简单,竹席铺地,几张藤编的坐垫,一张红豆木暗红漆的酒案,木板墙上挂了几幅大约是从旧纸店里买回来的无名水墨立轴,年代久远,纸面都发黄了,反倒多了几分韵味。

那并不是他的名字,可是压在身上的重负忽然解脱了。男子终于能够转身,看见背后的景物,和一个站在矮墙阴影中的人。是他在问话。“是我,你们终于还是来了!”男子脱口而出。

天启皇城

“你是从渊居离开后遇见的她?”他问,按捺着心里的惊讶。

“是啊。”上官颜靠在榻上望着天,“我一个路过雪山,后来……”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发现了什么似的侧过头,直直望着水心:“怎么,想套我的话?”

他被问住了,闷了片刻,只道:“我想知道能帮你什么。”

“嗯?”上官颜似乎有点意外,支起下巴看着他,眼色变了变,忽地眯起了眼睛笑,“好吧,那你赶快多多挣钱,还了这六十万的诊金。我谷里有一群人等米下锅呢!”

这个问题难倒了他,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头:“这个……你其实只要多看几个病人就可以补回来了啊!那么斤斤计较的爱财,为什么一年不肯多看几个?”

“那个,”她抓了一粒果脯扔到嘴里,“身体吃不消。”

他有点意外的沉默下去:直以来,印象中这个女人都是强悍而活跃的,可以连夜不睡的看护病人,可以比一流剑客还敏捷稳定的处理伤口,叱喝支配身边的一大群丫头,连鼎剑阁主、少林方丈到了她这里都得乖乖听话。

——没人看得出,其实这个医生本身,竟也是一个病人。

“而且,我不喜欢这些江湖人,”她继续喃喃,完全不顾身边就躺着一个,“这种耗费自己生命于无意义争夺的人,不值得挽救——有那个时间,我还不如多替周围村子里的人看看风寒高热呢!”

云水心有些受宠若惊:“那……为什么又肯救我?”

“这个嘛……”上官颜捏着酒杯仰起头,望了灰白色的天空一眼,忽地笑弯了腰,伸过手刮了刮他的脸,“因为你这张脸还算赏心悦目呀!可是当年你又何为要救我,如果不是我,说不定你已经是渊居的主人,又怎么会让慕容家排斥!”

他无奈地看着她酒红色的脸颊,知道这个女子一直都在聪明地闪避着话题。

他从榻上坐起了身,一拍胡榻,身侧的墨魂剑发出呛然长响,从鞘中一跃而出落入了他手里。他足尖一点,整个人化为一道光掠了出去。

风在刹那间凝定。

等风再度流动的时候,院子里那一树梅花已然悄然而落。

他在一个转身后轻轻落回了榻上,对着她微微躬身致意,伸过了剑尖:剑身上,整整齐齐排列着十二朵盛开的梅花,清香袭人。

“颜!”他望着她,决定不再绕圈子,“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请务必告诉我。”

那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薛紫夜怔了怔,忽地笑了起来:“好好的一树梅花……真是焚琴煮鹤。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其实真的很厉害?”

他撇了撇嘴:“本来就是。”

“好。”她干脆的答应,“如果我有事求你,一定会告诉你,不会客气。”

“一定?”他有些不放心,因为知道这个女子一向心思复杂。

“一定。”她却笑得有些没心没肺,仿佛是喝得高兴了,忽地翻身坐起,一拍桌子,“姓云的,你刚才不是要套我的话么?想知道什么啊?怎么样,我们来这个——”她伸出双手比了比划拳的姿式:“只要你赢了我,赢一次,我回答你一件事,如何?”

来不及多想,他就脱口答应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悔青了肠子,因为想起一则江湖上一度盛传的笑话:号称赌王的断指陈轩辕在就医于药师谷时,曾和谷主比过划拳,结果大战三天后只穿着一条裤衩被赶出了谷,据说除了十万的诊金外,还输光了多年赢来的上百万身家。

“那好,来!”见他上当,上官颜眼睛猫一样的眯了起来,中气十足地伸出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喝,“三星照啊,五魁首!你输了!——快快快,喝了酒,我提问!”

………………

那一场酒究竟喝了多久,云水心已经记不得了。醒来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风转冷,天转黯,庭里依稀有雪花落下。旁边的炉火还在燃烧,可酒壶里却已无酒。桌面上杯盏狼藉,薛紫夜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同侧的榻上,正趴在案上熟睡。

仗着学剑出来的耳目聪敏,他好歹也赢了她十数杯,看来这个丫头也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