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奄奄一息的孙老五,心里面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关绝喝了一杯茶,抹了抹嘴,这才抬起头,盯着我问道:“季公子相不相信你眼睛所看到的事情?”

我莞尔一笑,说道:“他不算是个奇人吧,只能说得上是一个怪人,只是略懂些旁门的医术罢了。”然后不由得叹了口气,加快了脚步向前方走去。渐渐的,两旁那有些透不过气来的森林开始渐渐的稀疏了,道路也变得平坦了许多。而那灰蒙蒙的天空,也开始明亮了起来,虽然仍旧是乌云密布,不过周身已经开始暖和了起来,不想适才那那般寒冷了。

捕神急忙跑过来,自己的打量着那根木梁,然后抽出刀,一下子将那上面的一块木板撬了下来。一阵浓烈的血腥味从里面飘了出来,捕神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试探着将手伸了进去,在那一团漆黑中摸索着。

“那是当然。”我说道:“这个魂牌可以说是一切鬼怪的催命符,只有地府之中那些勾魂的家伙才可以拥有的,被这魂牌击中的鬼魂的下场只有魂飞魄散。而且它散发的气息只有鬼怪可以感知到,所以那些厉鬼会对它敬而远之的。”

“捕神?”我惊讶的叫了出来。捕神高大的身影站在我的面前,一脸严肃。我疑惑的问道:“你来干什么?”说完才发现他穿着一身便装,不禁皱了皱眉头。

青云道长恶狠狠的盯着我,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个臭小子,今天老夫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罢那如同鹰爪一般干枯的双手猛地张开,那些纸做的飞刀居然再次腾空而起,慢慢的变成一只巨大的纸鸢,夹在着强烈的怨恨向我冲了过来。我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作响,就像是陷入了无比喧闹的空间一般。在那一片迷茫之中,我听到青云道长那狰狞的声音:“就让这些被我夺去xing命的冤魂把你撕烂吧!哈哈哈哈!”我艰难的向后退着,然后胸前一阵剧痛,原来是那ri被尸兽留下的伤口不知为何崩开了。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染红了衣襟。我无力的挥动着破魔剑,驱逐着那从纸鸢上散发出来的渐渐缠绕住我的怨气。

“没什么。”羽菲低声回答道,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就在这时,像是有纸的声音划过天空,紧接着身上一轻。我睁开眼睛,却发现那尸兽离开了我的身体,在疯狂的追逐着一个纸人。那纸人仿佛是活的一般,在尸兽的前面不停地跳跃着,似乎在挑逗着那只已经愤怒的尸兽。紧接着便见那纸人猛的跃起,钻进了尸兽大张着的血盆大口之中。那尸兽落在地上,似乎意犹未尽的吞咽着那薄薄的纸人。然后只见那尸兽被一股力量猛的冲上了天空,伴随着痛苦的吼叫,那尸兽的在空中剧烈的翻滚着,只听一阵令人不安的撕裂声,无数尖锐的刺从尸兽的身体之中刺出。一声哀嚎过后,庞大的尸兽被割的四分五裂,化作阵阵浓烟飘散在雨帘之中。

我站起身,踱到门口,淡淡的说道:“城东米店的老板,这么说你就是梁老板了吧?”那胖男人的脸一下子僵硬了起来,上面的线条似乎已经紧绷住了。我白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在下也略有耳闻,梁老板为人尖刻爱财,恐怕害死自己妹妹这件事也会做得出来吧。而且,最近城中风言风语的盛传老板您逼死了自己的母亲,这个时候你跑我的宅院之中来装可怜,恐怕不是时候吧?”

之后那种感觉瞬间消退,yin暗的房间再度袭来。我木然的站在那里,手臂僵硬的向前伸着,手里还抓着那块沉重的苫布。半晌,我只得叹了一口气,选了一具身材娇小的竹骨和一张细腻的画皮,脸sèyin沉的在那四盏油灯的映衬下,开始制作起人偶来。

“那是当然。”我回答道。

我饮尽了杯中的酒,然后有些若无其事的看向一旁那堵不算高的院墙,那青黑sè的屋脊在另一侧的树影之中若隐若现。微风吹过,浓密的枝叶挡住了稀疏的砖瓦。我的眼神不由得深邃了起来,转头向里屋唤道:“婉儿可在?”

“在下靠着帮别人画一些肖像画作勉强糊口吧。”卞城回答道,但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卞城那苍白的脸上似乎闪现过了一丝狰狞的神情,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我一愣,然后转过身去仔细的欣赏着那些栩栩如生的画,然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捕神盯着我,脸上露出矛盾的神sè。沉默半晌,只能长叹一口,说道:“罢了。”然后看到我手中的药,奇道:“今天公子怎么亲自出来抓药?百里申呢?”

捕神一愣:“蛊术?”

一团巨大的黑影在那里缓缓的蠕动着。

捕神盯着我,面sè凝重的说道:“那四个羌人确实到了洛阳,但是”捕神迟疑了一会,然后沉重的说道:“其中三个人死了。”

鬼谷仞从斗笠下面打量着薛先生和这些人,然后幽幽的说道:“没想到薛先生和上官姑娘也在这啊,看起来今晚定时相当的热闹了,不知鄙人来的是不是时候。”

四周的人皮怪物似乎愣了一下,动作变得迟缓了许多。我手指猛地张开,绿的火焰一下子在那些人皮怪物的脚下窜了起来,散发着阵阵寒意。那些怪物顿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渐渐的被这诡异的火焰烧成了焦炭。而支撑着这些人皮的怨魂也在一阵刺耳的尖叫之中魂飞魄散,化作黑烟扩散在了燥热的空气中。

道士一听,顿时喜笑颜开,急忙说道:“价钱好说,只要公子开口便是。”我看着他那急迫的神情,心中的怀疑更重了。我冷冷的说道:“价钱就不用多给了,只不过我看先生年事已高,自己一个人抬那么大个箱子着实不便,不如让我这下人帮先生送过去吧。”

我走过去,蹲下身子,轻轻的对玉儿说道:“玉儿姑娘莫惊慌,他只是睡着了而已。”玉儿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她蠕动着干裂的嘴唇,说不出话来。我将身子向外侧了侧,挡住了别人的视线,将手掌摊开到玉儿面前,低低的说道:“玉儿姑娘可否认识这个事物?”

头顶的岩壁发出诡异的吱吱声,像是什么东西碾过一般,好像随时都会破裂开来。而脚下的地也是极为凸凹不平,布满了坑洞,仿佛随时都会从某个黑暗的低洼处伸出一只满布血污和淤泥的手将我拖进那无边的黑暗之中。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咬紧了牙关向那光亮的地方走去。

我则轻松的说道:“这么凉爽的晚上,还有这么好的环境,不出去走走岂不可惜?”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孩子愤怒的低吼道:“你不是一样制造出来一个幻境,让那个老人和他那不存在的孙子开心的在一起!在别人看来,那老人和疯子有什么差别?”

小村之中静极了,只有借着门口的灯笼所发出的微弱的光才能隐隐的看清楚前面的道路。村子的规模不大,显得有些凌乱。我漫无目的的在这个村子里面走着,想要找到可以歇脚的地方。不过我走了好几圈,都没有发现客栈之类的地方。看来只得找一个尚未入睡的人家借宿一晚了。不过我抬头看了一眼那浓重的夜空,差不多已经快子时了,这个时候很难有没有睡觉的人家了吧。我叹了一口气,只得找了一个僻静避风的角落坐了下来,思索着该如何是好。

“今晚?公子有什么事么?”捕神疑惑地看着我。

画中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手提着一盏灯笼,在村口静立着,脸上弥漫着忧伤和焦急的神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归来。然后下面的题字龙飞凤舞,ri期是三年前的某一天。我打量着画,然后看到了令我感到不解的一样东西。

“也许和惨死的前一任捕头有关吧。”我悠悠的说道:“前一任捕头的死给我的感觉非常怪,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容贫道试试。”那道长说道,然后从摆上案桌开始做法。但是就当道长抽出一张黄符贴在差房门上的一刹那,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圈住了道士的脖子,只见那道士惨叫着腾空而起,竟然飞上了房梁。事情突变,我和章秉都被这骇人的一幕吓了一跳。道士在空中死命的挣扎着,两条腿胡乱的踢着,双手死命的扳着脖子上的什么东西。渐渐的他的脸sè变得铁青了起来,舌头也伸了出来。之后那股力量好像突然之间消失了一般,道士便从房梁上重重的摔了下来,整个人砸在案桌上,拼命的咳嗽着,冲我们摆着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官爷,这生意我不做了,钱也不收你们的了告辞!”然后赶忙收拾东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转眼就没影儿了。

“是啊,离开了宁州,心里面也平静了许多。”捕神无奈的笑笑,说道。

道士打量了商人一阵,说道:“好吧。但是贫道道行有限,待事成之后阁下务必将其带到王城请法力高强之人做法将其化解,不然的话七ri之内必有血光之灾。”

商人一家是做着绸缎生意,虽不富有,但是想要糊口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这一年的ri子不太好过,南方大旱,而吴越一代又连绵yin雨,囤积的绸缎都烂掉了,所以生活开始拮据起来。赶巧不巧的是,商人的夫人居然有了身孕,商人只能说是悲喜交加,一颗心都快被扯碎了。

“还给我?”那变了形的人诡异的冷笑着:“太晚了。你已经收了我的银子,就算是达成了契约,契约是不可以毁掉的。既然你没有做出我的左脸,那么,你的左脸就给我吧!”然后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男子缓缓的向已经瘫倒在地的人偶师伸出手,那只手干枯蜡黄,指甲犹如刀一般锋利。

我jing惕的盯着他,将牙齿咬的吱吱作响,同时心底莫名的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我指的将那份恐惧压下,然后故作轻松的说道:“轻便。”然后再次坐回到石椅上,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那个人也坐了回来,清了清喉咙,用缓慢而低沉的声音说道了起来。

我点了点头,有些沉重的说:“不错。洛阳城中有桃骨的,恐怕就只有你们二位了吧,所以今天才特意前来讨教的。”

赵员外的脸上闪现出一种愤怒的表情,他的脸扭曲了起来,大声说道:“休得无礼!我要做的是我女儿的人偶,她还没死呢!”

“你说呢?”我轻轻的笑了一下,说道:“但凡中魇镇之术枉死之人必定会化作冤魂,就算是我不做那些手脚,里正也迟早会被公子的冤魂害死的,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画皮人偶之所以活灵活现是靠那些依附在人偶上的魂魄,大部分的人偶上面的魂魄是那些乡间散魂,没有怨气的,但是如果一个枉死之人被做chéngrén偶,再将致死他的媒介放在他的身体里面的话,那么他的亡魂便会附在人偶之上向害死他的人索命的,所以我才会将那根针刺在人偶的天灵之中。待里正将人偶带回家之后,自己便被冤魂结果了xing命。”

走进这个房间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多了什么,却又似乎少了什么。周才瑟缩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我围绕着这件狭小yin暗,同时还散发着霉味的房间一圈圈的走着,然后在一个角落里停了下来。

“额,请问,您就是季公子?”里正有些怀疑的打量着着我,似乎觉得我过于年轻而有些狐疑。

我们回到花厅的时候,便看见那个知州手执长剑,依靠在墙角,不住的喘着粗气,而如烟,则倒在他的脚下,殷红的血从她的身下蔓延开来,就像一朵展开的幽异诡暗的花。身后的捕神顿时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知州大人让在下帮着做一些小玩意,所以前来讨教具体。”我掩饰着说道:“如烟小姐的身体不要紧么?还是回房休息吧。”

我突然jing觉的看着他,狐疑的问道:“我说捕神,这不会是你为了抓我而设下的幌子吧?”

“依稀若离别,空影映寒枝,只盼两三点微澜,伴皓月长空,暮雪千山,诉不尽万缕愁肠。”

我不是圣贤,虽然我也读过几年圣贤书,但是就目前而言,归根结底我也只是一个商人。一个不是很常见职业的手工艺者。而且这种职业在整个中原几乎已经绝迹了,所以来找我的人不是奇人异士,就是达官权贵。而我也很乐意和他们做生意。

“当然。”我心中一痛,低低的说道:“我要就会羽菲的魂魄。”

鬼谷仞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笑着说道:“好吧,那我就随时恭候大驾了。”

“你先告诉我浮罗古镇究竟在什么地方!”我急促的问道。鬼谷仞神秘的一笑,说道:“极北之地。”然后猛的一挥手,四周那荒芜的景sè开始变得朦胧了起来,就像是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雾气。之后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了起来,我只觉一阵晕眩,不由得紧锁双眉,闭上了眼睛。

脑海之中像是有千万只虫蚁在鸣叫一般,整个身体像是被撕扯着一般,然后我猛的睁开眼睛,发现我仍旧坐在关绝家的大堂之中,寒意充斥着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和刺骨的寒意,我茫然的打量着已经点上火烛的大堂,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你终于醒了。”关绝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身子一震,这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说道:“都结束了,是鬼谷仞那家伙捣的鬼。”

“鬼谷仞?”关绝皱了皱眉头:“是那个掠魂师?”

我点了点头,说道:“都是他捣的鬼。”然后拿起一杯浓茶,喝了一口。霎时间觉得一阵暖意。我有些疑惑的说道:“莫非那太守家里有什么宝贝?鬼谷仞怎么会来到这里?”

“恐怕应该是那魂脉吧。”关绝淡淡的说道。

“魂脉?”我有些难以置信:“难道说就是那上古时期封神之时留下的魂脉?相传得魂脉者可以长生不老,难怪说那魂脉就在太守家里?”

关绝叹了口气,说道:“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看样子,他既然敢在你面前现身,就说明他还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看样子魂脉不易取得啊。”说罢我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镜子,上面原本冲天的怨气已经不见了,镜子当中,幽幽的倒映着我的影子。我将它翻了过来,那狰狞的野兽上的那颗红宝石也破碎掉了,看来这面邪恶的镜子已经变成了普通的铜镜了。

“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鬼谷仞在背后作祟。”我有些恼怒的说道:“这个yin魂不散的家伙,总有一天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关绝看着我,半晌,然后长叹一声,站起身,幽幽说道:“何苦呢。就为了那纸鸢师的灵魂?”

我愣了一下,然后心情变得沉重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关绝摇了摇头,说道:“也罢,随便你了。”说完便起身走进了房间。我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厅堂之中,有些怅然。外面浓浓的夜sè静悄悄的沉淀在深秋的寒意之中,就像是一块凝固了的坚冰,慢慢侵蚀着脆弱的神经,变得异常的冷。

我怔怔的看着那幽深的黑夜出了一回神,然后无奈的起身吹灭了那摇曳的烛火,走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