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霜雁摇了摇头,道:“老夫倒是第一次欣赏贵公子失落颓丧的样子,窃为欣喜的很。”

“只要欧兄弟肯让在场的某一位当场验过真身,双方的误会自可烟消云散。”柳幻仙说了这么一句之后,自己也觉有些可笑,却又笑不出,只能连连摇头叹息。

柳幻仙哈哈一笑,拍手叫道:“幻仙纵然是眼拙看不见这条狼牙棒,却也能凭如此妙舌猜出尊下乃狼牙郎明清。郎兄既出如此之问,那幻仙倒要请教郎兄,在郎兄眼中,幻仙是江湖人不是?”

醉尸追魂索破空抖作一条笔直的银线,竟似一枝长枪,径点向欧干云心窝。南苑哑童马秉章的牧羊鞭也左右变扫攻取对方两肋。欧干云努力调运气息,长刀翻滚如狂蛟怒浪,刚一磕斜追魂索,刀尖右滑,脚上进一大步,反腕递出刀柄。牧羊鞭前梢刚好撞在刀柄上,刀柄应撞回收,刀尖立即探刺对方怀中。蒋巨擘手舞铸铁飞抓荡偏欧干云手中刀尖,飞抓刚猛的风声未止,便听得“嗖嗖”一串细响,十余枝七寸长短箭从方长军双袖射出,两枝钉向欧干云双眼,其余的分刺向上下盘各大要穴。欧干云运刀如飞,将射来的十几枝箭一一拨开。这时刀圈散开,郎明清的狼牙棒、李见诚的扶风剑与冷如风的刃空戟一齐从正面突破光圈而入,欧干云勉力抵住李见诚三剑,回刀架开狼牙棒,却被刃空戟从左肩带出一道深过三寸的血槽。李见诚手中剑芒大涨,众人之中便要以他武艺最高,然而只到此时他才尽展绝顶剑术,欧干云呼吸顿紧,原本凌厉的刀势已开始为对方无可匹敌的剑势完全压了下来。季大礼双锤一前一后,迎着欧干云脊背砸去,却只砸了一半,一枝剑从斜外里刺出,将双锤分别截住。季大礼回身见是宁蕾,惊讶地问道:“宁二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王砚在哪!”欧干云怒火上窜,吼声巨若钟响。

“这样一来,自然不会有人想到名声卓著的司马公竟然就是寒灯假扮!阴谋,天大的阴谋!”欧干云怒冲冠,以手拍床沿叫道:“那为何现在寒灯又将死去的司马公遗身呈现出来了呢?这样一来,他岂非又落在众人的找寻视线之中?”

高手先是一怔,然后放眼向长街的尽头望去。长街上人头攒动,俱是为祭拜司马进而来。一团阴云飘了过来,将原本耀眼的阳光遮挡了下去。

瞎子眼中神光随着笑容的渐弱而点点散去,一道血箭从胸窝射出,瘦小的身子慢慢地倾倒下来,倒在了神刀的怀中。

不料神刀原本悲伤的目光突然一晃,变得异常锋利,充满了凌厉的杀气:“听你的口气,似是不知家师已然仙逝?”

“进攻?”宁蕾大惊,道:“司马叔叔这又是为何?这不是极危险吗?”

高手道:“司马大侠刚进来的时候,床上的丝被掀得很大。那时月色尚未全收,他伸手将被子往下拉了拉,便转而巡望屋子的其他位置。”

“这么夸张?”老头嘿嘿笑了起来,道:“老头能得到贵公子如此抬举,看来明天要多割几斤好肉感谢感谢我那宝贝孙女了。”

这可以说是近三年来对江湖人震撼最为剧烈的一句话。这人只是说了“重楼”两个字,那黑衣人就觉得有点站立不稳了。

高手的右腰间系了面玉牌,玉牌雕磨得极是精致细腻,将那照过来的三条光线映得有些刺眼。

鬼?老牛的头突然大了起来,又似乎觉得果有风吹上皮肤,冷飕飕凄恻恻带着些怕人的阴森,虽然天色尚明,仍不由心生畏惧道:“您——您老是如何知道的?”

“给活人喝的?”少年奇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难道我不是活人么?”

宁无患只觉得呼吸变得异常的艰难,他平生第一次看到叔父的额上点点渗出了汗珠。司马进的双手向黄色包裹一寸寸的伸了过去,每伸近一寸便颤抖得愈加厉害。馆中满座酒客早忘了手中杯酒,桌上餐肉,一个个睁大了双眼死死地盯向那只黄色的包裹。

“岂止是不了解,除了这十个字,谁还能知道一点有关寒灯的信息?”

宁蕾也是想象不到,只是将拉着王砚的手紧了紧,王砚却越觉得她手掌的温软与柔滑。

无论是欧干云还是宁蕾都不会明白王砚那年龄的思想从何而来,也许只有他自己才会明白。当他眼见着平日里欺行霸市的父亲被几个练家子的好手打得跪地求饶那一刻起,敏感的他感受到的是深入骨子里的无力,那种无力鞭挞着他去思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别的孩子将童年擦亮在双亲关爱的目光里,而他则孤独地融身入苦涩的思索之中。

宁蕾道:“欧大哥,你——你还是避一避的好!”

按照一向的脾气,就算有人跪着求他,欧干云也绝不肯屈心躲避的,可经历了那一轮大战后的他却感到无限的疲惫。他甚至不知自己是为何而战,为何而怒,为何而激起冲天的杀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又是为何而负了一身的伤。他唯一知道的,若非半道上闪出个烟柳山庄的柳幻仙,若非紧急关头,宁蕾袭制了他的穴位,此时的他早已冤死在酵云楼里喂了狗!

“无论是多么繁杂的一个结,都有某一刻被解开的可能性。而在那个可能性成为现实之前,困惑还是清醒,痛苦还是轻松之于人事而言,仔细想想也许并不那么重要的。”

王砚的这句话让犹豫不决的欧干云最终下定了决心。欧干云点头,道:“王砚说得对,只要是为了解开这个结,管他***是站着还是躺着,但做到心中无愧也便是了。”

宁蕾欢喜地冲着王砚笑,露出两排细若编贝的皓齿。王砚心中温暖地一颤,低头时自感有道和风拂上心头。

二人目送欧干云的身影点点离去,宁蕾翘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阳光映上她的脸。宁蕾的面庞白晰而光滑,细柔亦如那天上的缕缕纤云,一双大眼睛闪烁着如夜雪般的灵秀光彩,双唇敷出三月的桃花,从微风里轻轻翕动。宁蕾幽幽说道:“王砚,你说欧大哥他这一去会安然无事么?”并未听见王砚作答,回头来看,却见王砚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看竟似出了神。宁蕾虽然生性易于羞腩,在王砚面前却是异常开朗,虽然被他这么紧盯着看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安,当即笑道:“小娃娃,你看什么呢!”

王砚微微一笑,道:“宁姐姐,我送你一样东西,好不好?”

宁蕾还在纳闷,王砚已从怀中掏出了那块晶莹剔透的白色玉佩,放在她手心道:“贾爷爷把它送给我,我现在却想转送给你。”

宁蕾本待不接,却又不忍拂了王砚一番诚意,又笑了笑,道:“为什么要转送给我呢?”

王砚眨了眨眼睛,带了一脸的天真,道:“你人长得漂亮,心地又善良,正如这块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