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上,薛家上下觥筹交错,不知如何,男人们的话题突然落到了朝政上,说话的是薛青川一个远方堂弟,此人家境贫困却书读得甚好,此次春闱也榜上有名,因此与薛家兄弟常有往来。

院子和菜地整好,石敬安便抽空去将自家属有的田产和铺子巡视一番,这些都是薛家分给小两口的,放在杨梅镇可算一笔巨大的财产了。不过这些田地铺子都租赁出去了,夫妻俩打算维持现状,收收租收收粮,小日子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青梅见状也不禁红了眼睛,忍不住伏在娘亲怀里撒娇道,“娘,您别担心,女儿已经长大了。敬安是个重情意的,他一定会对我好的,况且他是入赘,不论在哪都是我高他一等,哪有被他欺负的份。再说了,还有大哥二哥给我撑腰呢。”

青梅无言,想到那流言如今心里也平淡了,毕竟现在也不在杨梅村,犯不着为流言蜚语膈应自己。但是说跟自己勾结的是石敬安,她心里没来由有几分心虚,那些纸条儿,还有在地亩庵的那段日子,无媒无聘的说是勾结也不为过。

撑开酸涩地眼皮,胡乱披上衣裳打着哈欠走到门前,轻轻将门开了条缝,“谁呀?”门外站着一个丫鬟,有点眼熟,是娘亲身边伺候的翠儿。

“混账!”石老爹一巴掌拍在桌上,怒不可及起身,“这个混账东西,一个小小的绸缎铺子掌柜把自己当成什么玩意了?将军宰相?在哪里?老子亲自出去把他逮回来!”

眉头蹙了蹙,她不由轻轻开了口,“这个田妮儿,我跟石敬安在地母庵时曾见过,当时并不知她是石敬安表妹。她也没有相认,不过我听说……她是住在地母庵山下附近的田家村的。”

石敬安回镇上第三日大早,青梅母女仨和邱家人刚吃过早饭,薛青川和大表哥邱武商量着过几日准备进山打猎,趁着如今天气还不算太冷,在年前弄些野味回来好过年。

这一看她又有些心疼,石敬安下巴好像磕破了,有些流血,她家大哥倒是在边上得意哈哈大笑的,那模样要多得瑟有多得瑟。不过青梅知道石敬安的身手,如果他真的要对付一个人,出手凌厉狠辣不说,哪里会跟大哥来来回回用上那么多招式,耍大戏似的。要知道当初在山路上那个刀疤脸,那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身手彪悍杀过人的,到了石敬安手上,还不就是两三招的功夫?

于是特意上前两步,淡淡点点头,“我是青梅的大哥,家妹受阁下多日关照,感激不尽。不知怎么称呼?”

“呜呜,爹,娘,我们好饿……”那一边,李家几个娃齐齐围着娘亲,一张纸苍白消瘦的脸上带着渴望与哀求,小的那个还抱在襁褓里。李家媳妇面容憔悴,无奈地安慰着孩子们,一边偷偷转过脸抹泪水……

石敬安淡淡开口,“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的老乡,别说这谢不谢的,生分了。”说完,瞥了青梅一眼道,“你若真有诚心,以后就好好伺候你家娘子,在离开这庵子之前,就暂且唤我姑爷,免得露了馅被师傅们扫地出门。”

“是呢。”翠儿应了声,两人便飞快沿着山道往山上而去。

“你——你——你——”黄寿气得脸色通红,那干瘦地身体抖得跟豆芽似的,手指着汪氏你你你地吐了三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转头看了眼身后,房门大大敞开着,她更是心急如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还被人搂着腰,此时要是被人瞧见了,明日她闻名十里八村了,虽然她如今名声已毁,但不能火上浇油啊,难道真要让她被世人唾沫星子淹死?

经男人这么一提醒,她懵懂地怔了怔,突然灵光一闪,眼睛一亮,“石家大哥?”

“要是生了儿子,小名嘛,叫毛豆如何?大名嘛,他们这一辈是慧字,索性叫慧之得了。”

“慧之,薛慧之。”青梅在口中喃喃这个名字,连连几遍,突然大声拍掌,“好名字,慧之慧之,宜男宜女。敬安,不管咱们生得是儿子还是闺女,这是咱们第一个孩子,叫慧之可好?”

石敬安看着青梅期盼的目光,听到那句“咱们第一个孩子”,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情不自禁地将她拥入怀里,道,“好,就叫慧之。”

青梅仰头,看向他刚毅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心里一甜,幸福地依偎在他厚实温暖的怀里。

“咚咚咚。”

门口突然传来声音,二人看了看彼此,长柳从厨房走出来,边搓着手中的水,“我去开门。”

石敬安放开青梅,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客套而和缓的男声,“请问这儿主人家可是叫做石敬安?”

那道声音磁性悦耳,不高不低,不知为何平白中似是给人添了几分信任之感。这边石敬安却是猛地身子一僵,眼中的暖色迅速褪去,升起了严密的防备与不快。他抿着嘴,便听到门边长柳回答道,“正是,不知老人家你是……?”

“请姑娘进去告知主人家,住在江那一面的故人前来拜访。”外面似乎沉默了会儿,突然那道声音高亢了些许多。

青梅转头,正对上石敬安一脸凝重,她心一沉,不知为何升起几分不祥之感。

这会儿长柳转身走了过来,站在石敬安面前,脸上难得带着几分探索与疑惑,道,“姑爷,外面有位老人家和一位姑娘拜访。”

一位老人家和一位姑娘?

青梅闻言顿时蹙眉,心里没来由升起几分防备之感,便听到石敬安淡淡开了口,“请他们进来。”

话方落,一个身着青袍慈悲善目的中年老人大步进了屋来,他身着朴素,但青梅看得出那布料都是极其昂贵精致的。面色红润,双眸有神,行走间嘴角的胡须一翘一翘,看上去似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老头,但青梅却从老人那傲然的双眼感觉到了一股凌然。而跟在老人身后进来的,则是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子。

女子没有梳着时下流行的姑娘发饰,只是用一条红色丝巾和银色的珠子,编了一道滑溜帅气的辫子。身上穿着暗红色绣着紫荆棘花的图案,腰上还缠着一条鞭子,行走之间英姿飒爽,盛气凌人。当然,并不是说这女子不美,相反,这女子美极了!

青梅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她是长相不如普通大家闺秀的秀美婉约,而是一种明媚艳丽、咄咄逼人的艳丽。女子似是带着番邦的血统,肌肤赛雪,眼阔些微深沉,瞳孔散发着幽幽的蓝色光泽。青梅擦了擦眼,又定睛去瞧,那双眸子动人而漆黑,似乎又是看错了。

“敬安老弟,两年久违,瞧你这院子,花红柳树,果蔬成荫,日子过得可真是快活啊。”

老人家一入门,立即笑着走向石敬安,视线飞快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目光在青梅身上定了两秒,又飞快移开,似是没看见般,很若无其事般道。

石敬安表情平淡,“孙先生真是稀客,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既然来了就是客,长柳,请孙先生和董姑娘进去坐,上茶,我马上就来。”说着,伸手扶起青梅,似是没有半点要介绍的意思。

青梅不明所以,但依然顺着他的手臂起身,却不料那样貌绝美的女子竟一步上前,走到二人面前。表情倨傲,目光森冷挑剔地对着青梅审视一番,似是带着几分不屑,“石文止,这个女人是谁?”

青梅被那样的眼神看得有些恼怒,这人好生无礼!这个女人是谁?没看见她大着肚子吗?还是这女人是个瞎子,没看见石敬安那么温柔地扶着她?

来者是客,她心里虽十分不爽,但也尊重石敬安,这二人显然跟石敬安关系不浅。但这女子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她疑惑地转头,看向石敬安,“夫君,这两位是?”

石敬安自知这二人前来肯定不单纯,故不想让青梅直面掺和起来,虽然知道自青梅嫁给他,有些事情便是二人无法避免的,但他仍然想尽力保护她。他温柔地拉着她的手,对着二人道,“娘子,这位是孙先生,这位是董小姐,我当初在战场时有次受了重伤,极其危险,是孙先生和董小姐恰巧救了我。”

青梅微愣,看了看这二人,但仍是极知礼的服了服身,道,“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那孙先生似是没想到眼前这个普通粗朴的小妇人竟然还会与他们行李,既不唯唯诺诺,也不粗俗无礼,反倒知礼的很。但旋即一想,他石敬安选中的女人,想必也有不凡之处。想通此处,他一改冷眼,态度和煦地对青梅点点头。

那董小姐却是愤怒地瞪了她一眼,义愤填膺道,,“娘子?石敬安,你在这乡下地方娶了这么个穷酸乡巴佬做女人,把我姐姐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