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越发冰凉,但依旧张着嘴,瞪着血红的眼。我意识到她已经死去,但内心完全不能接受。我茫然地按压她的心脏,给她做人工呼吸,但无济于事。我跪在地上看着她,胸口一阵窒息的痛,仿佛心肺都被严严实实地堵了起来。

心脏急速跳动,我猛吸了一口气,瞬间从恍惚中回到现实。叶秋薇依然跪坐在对面,手握刀片,两只手臂上各有两三道新鲜伤口。我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方才伤口爬满她双臂的恐怖景象,只是我在她下产生的幻觉。

现在,她的弱点已经暴露。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假装自己仍处于失忆状态,以记者张一新、而非x的身份,和她进行第九次会面。如果能成功骗过她,我就能在她毫无戒备的情况下发起攻击,揭开她的伤疤,进入她真实的心理世界,寻找机会给她致命一击。

当时,听到他的声音,我的不安感居然瞬间消失,周围的一切也迅速变得真实。我思索片刻,平静地说:“钱已经收到。对了,那个精神医生到底是个隐患,你要多留点心。”

他喝了口水,一边放下杯子一边说:“月初我就在会议上说过,xx(本省)的情况有些特殊,不仅是商对政的主动侵蚀,而且在贪腐体系中,商的力量是占主导地位的。大树的根不在党内。你想了解细节,这就是我的回答。”

我把照片交还到袁主任手里,默默点头。

总之,某些因素在阻碍我对x的身份进行认知,女孩就是这些因素的象征。如果这些因素消失,我对x的认知就会失去阻碍,换言之,也就失去了自我认知障碍。从这个角度来说,女孩暗指的因素,或许正是导致我人格分裂的原因所在。

总之,短暂的分析后,我认为第一种猜测的可能性更大,二、三次之。考虑完毕,我给刘向东打了电话,刘智普代父接听,表示父亲需要休息,不方便使用电话。听他的语气,当晚想要和刘向东通过电话联系,已是绝无可能的了。

解离症。

我记得,那是客厅沙发上的抱枕。

这个女老师,居然就是付盼春。

我问:“如何证实?”

“这就是我带他回家的目的。”叶秋薇继续讲述,“我提出让他去洗澡后,他焦虑、犹豫了许久,最后下定决心去了浴室。几分钟后,我进入浴室,提出帮他搓背。他很享受我帮他洗澡,表现出了明显的心里舒适。搓完澡,我用毛巾帮他擦拭身子,他有了性冲动,一把抱住我,把手放到我身上,我挪开他的手,拍拍他的脸,笑骂道:你这臭小子,老实点,好好洗。”

我默默点头。叶秋薇的引导总是不动声色,却又简洁有效。

“没错。”叶秋薇说,“不过方自立接下来的话,让我隐约明白了问题所在。他说,看见来电是‘母亲’后,他悄悄问了刘智普,智普,你手机又亮了,不接真的没关系么?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偷窥来电信息,他又下意识地多问了一句,这么多电话,谁啊?刘智普直接把电话关掉,冷冷地说,没什么,一个不太熟的人。”

父亲在世时,有一次让我帮他记录顾成杰新换的手机号,我就顺便存到了手机里。我依稀记得父亲说过,顾成杰是司法厅的一位什么主任,两人颇有私交。

挂了电话,我赶紧翻了翻通话记录。前一晚十点,老婆给我打了一通五分钟的电话——这个电话我已经没有印象。十点十分,我拨出过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b市的区号。十点五十三分,我给老婆打了一通长达一小时的电话。十二点左右,付有光给我打过两次电话,但我没有接——我当时应该睡过去了。再往后,就是一点半左右,我给酒店登记信息倒卖者打的电话了。

她继续问:“那情绪又是什么呢?”

“张老师?”叶秋薇用锋利的目光看着我,嘴角微微抖了一下,“你没事吧?”

“附和。”叶秋薇说,“我装作惊讶地看着她,说,真是找到知音了,我跟你想的完全一样,越研究科学啊,我就越觉得人类愚昧,造物主——也就是老天爷——本着怜悯之心给人类指路,其中一种方式就是梦吧。我还举了一些例子,说很多古书里就记载,大人物出生前,其母都会做一些带有预兆的梦,就是老天爷的指示呀。所以说,梦的存在,也证明世间的一切都是早有定数的。”

“他就这样。”她随后说道,“一看见男的就恨,尤其是像你这样三四十岁的男人。村里同辈的,都叫他打伤好几个了。”

“不负责任。”我对叶秋薇的演技深感敬佩,“非常自然地表现出自己的不负责任。裤头这个词,还进一步表现了你的粗俗。”

我问:“你什么时候去见了她?”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某外资企业在本地创立了a住宅建筑公司。八十年代末,a公司国有化,又于九十年代初私有化,并在随后的政策支持下不断壮大,发展成为涉足十数个领域的大型集团。1997年,a集团收购了风雨飘摇的e厂,到了2003年,e厂已经成为本地生化制药领域的龙头企业,制药也成为a集团排在地产之后的第二大支柱产业。

“算是默认了金库的存在。”我替她解释了一句。

“就是所谓的贼眉鼠眼吧。”我想了想说。

我应了一句,随后站起身,表示自己没事。听着老吴的声音,我感觉突然回到了现实,方才盘踞于心的复杂情绪也顿时烟消云散。我回头看叶秋薇,她背对着我,拿着一个红黄相间的苹果轻轻摩挲。我茫然地走到门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说道:“叶老师,谢谢你,我明天再来拜访。”

她端起杯子,在嘴边转了一圈,又放回桌子,说道:“再说点你未必会同意的。我读心理学硕士的时候,因为一个观点跟导师产生过激烈争论。我认为,心理障碍未必全是坏事,有些人取得的成就,恰恰得益于其心理障碍。”

“她害怕别人知道自己与瘾性研究之间的关系,所以绝对不会出来跟我见面。而我说这些话,则能最大程度地展示自己的坦诚——这是稳赚不赔的行为。同时,在与关的事件中,跟她打交道的人,一定都和她同样谨慎。我第一次打电话就提出见面,是一种愚蠢而冒失的行为,会让她下意识地把我当成外行,从而降低对我的警惕。”

“这是个细活,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她接着说,“类似的过程,那天我重复了不下二十次,直到傍晚,我终于让她相信,她的思维正受到某种外力的干预。晚饭时,她终于出现了第一次自发的影响妄想。她悄悄告诉我,刚刚窗外经过的一个行人,想要让她和丁俊文离婚。”

“我原本打算回复:我一位同学说自己见过瘾性的研究报告呢,报告里提到,在致人成瘾的可能。”她继续回忆,“但一番深思后,我担心公开的回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如果因此打草惊蛇,就得不偿失了。正犹豫时,丁俊文给我发来私信,让我不要再公开谈论关于瘾性的内容。”

我看着死亡资料,身上一阵刺骨的寒意。

“蜷缩着?”我抬起手,轻轻抓了抓头皮,“那又代表什么?”

从事犯罪心理研究这么多年,我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强奸案件。一般情况下,从立案到庭审,怎么说也得一两个月的时间。有些案件,甚至拖了一两年,都没能走到开庭那一步。

咱们依然举例来说:小时候,父母带你出门时,总会想办法教你记住回家的路,你也会努力思考,自己家在什么地方,过了这个街角,下一处是公园还是商店。你当年的思考过程,就是所谓“意识”。

“不。”吴国鹏的语气逐渐恢复平静,“对你,他依然保持着十足的信任,甚至比以往更加信任。这一点你无须担心。”

我迅速追问:“为什么?”话音刚落,我胸口就一阵猛烈的刺痛,还有一丝难以言述的心酸。我捂着心脏,突然回想起叶秋薇眼神里的哀伤。

“相信我。”吴国鹏似乎不愿回答,“谈话就到此为止吧。还有,保持这个手机畅通。稍后,我会给你发一张王敏的照片。”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王敏的照片?

我举起手机,一时不解。十几秒后,手机接到一条短信。我急切地打开短信,看见一个年轻女孩的上身黑白照。她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嘴唇饱满温润,如同美玉。虽然她尚显稚嫩,但依然是个标准的美人。盯着那张美丽的脸,我突然觉得似曾相识。

下一秒,我突然想起了舒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