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丰小说网 > 暗示 > 第九十四章 关于“死亡”的试探

我把照片交还到袁主任手里,默默点头。

我回想起梦游时的一个细节:我看到x钻进卫生间,想要把他赶走。但起身刚走两步,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这个东西在现实中是茶几,在梦中则表现为那个女孩。为什么会是她?潜意识为什么要把她作为阻止我进入卫生间的意象?潜意识是否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向我传达另外一些信息呢?

总之,短暂的分析后,我认为第一种猜测的可能性更大,二、三次之。考虑完毕,我给刘向东打了电话,刘智普代父接听,表示父亲需要休息,不方便使用电话。听他的语气,当晚想要和刘向东通过电话联系,已是绝无可能的了。

与此同时,我又注意到了两次梦境中的更多细节:一个多星期以来,我一直接触的心理高手叶秋薇,是个三十出头的瘦弱女人,正常来说,在其性别、体貌特征的暗示下,同为心理高手的x,在我心中的形象应该也是个偏瘦的女人才对,至少会带有叶秋薇的一定特征。可是,在梦中自称x的却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我在对其身份的六次猜测,名字也都属于男性,这该如何解释呢?

我记得,那是客厅沙发上的抱枕。

问题或许出在精神病院里——有人想要误导我的采访和调查,所以故意提供了虚假信息。这个人是老吴?是汤杰超?还是两人背后隐藏的大人物?又或者,这根本就是叶秋薇的意思?如果是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如果不是她,误导我采访、调查的人,又究竟有着何种用意?

我问:“如何证实?”

我一边记录,一边幻想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我默默点头。叶秋薇的引导总是不动声色,却又简洁有效。

我捏了捏下巴:“他是不是有潜在的恋母情结?”

父亲在世时,有一次让我帮他记录顾成杰新换的手机号,我就顺便存到了手机里。我依稀记得父亲说过,顾成杰是司法厅的一位什么主任,两人颇有私交。

想到这里,头部一阵刺痛,我忍不住叫出声来。

她继续问:“那情绪又是什么呢?”

我说:“请继续。”

“附和。”叶秋薇说,“我装作惊讶地看着她,说,真是找到知音了,我跟你想的完全一样,越研究科学啊,我就越觉得人类愚昧,造物主——也就是老天爷——本着怜悯之心给人类指路,其中一种方式就是梦吧。我还举了一些例子,说很多古书里就记载,大人物出生前,其母都会做一些带有预兆的梦,就是老天爷的指示呀。所以说,梦的存在,也证明世间的一切都是早有定数的。”

“平时呢?”我问,“不犯病的时候表现正常么?”

“不负责任。”我对叶秋薇的演技深感敬佩,“非常自然地表现出自己的不负责任。裤头这个词,还进一步表现了你的粗俗。”

“所以我认为,让他感到压力的可能并非离婚本身。”叶秋薇说,“而是离婚的原因。”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某外资企业在本地创立了a住宅建筑公司。八十年代末,a公司国有化,又于九十年代初私有化,并在随后的政策支持下不断壮大,发展成为涉足十数个领域的大型集团。1997年,a集团收购了风雨飘摇的e厂,到了2003年,e厂已经成为本地生化制药领域的龙头企业,制药也成为a集团排在地产之后的第二大支柱产业。

“他也不是没有戒备心。”叶秋薇说,“我当时问,上当?她怎么骗你了?王伟笑了笑说,商业机密,反正让她骗得挺惨。他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能追问,也暂时没有多想。当时最要紧的,还是尽快证实之前的猜测。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半分钟后,车正好接近一个十字路口,信号灯也刚好变红,就在王伟全神贯注减缓车速时,我问他,王老师,陈曦以前跟我说,省电视台有个用来购买新闻资源的内部金库,你在那儿实习过,她说的是真的么?王伟冻结了一秒,差点撞上前面的车,随后,他一边猛踩刹车,一边低声说了一句,她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就是所谓的贼眉鼠眼吧。”我想了想说。

丁俊文收到的第三笔大额汇款,汇款人就叫王伟,他和这个死者,会是同一个人么?如果是,叶秋薇是如何找到他的?他和e厂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她端起杯子,在嘴边转了一圈,又放回桌子,说道:“再说点你未必会同意的。我读心理学硕士的时候,因为一个观点跟导师产生过激烈争论。我认为,心理障碍未必全是坏事,有些人取得的成就,恰恰得益于其心理障碍。”

我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所以,她汇款时的匿名,夜访丁家时的遮掩和匆忙,都是为了撇清自己与这些事的关系?没错,如果不是丁雨泽恰巧认出了她,恐怕直到现在,你也没办法把她和瘾性研究的事联系起来。”

“这是个细活,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她接着说,“类似的过程,那天我重复了不下二十次,直到傍晚,我终于让她相信,她的思维正受到某种外力的干预。晚饭时,她终于出现了第一次自发的影响妄想。她悄悄告诉我,刚刚窗外经过的一个行人,想要让她和丁俊文离婚。”

“他在撒谎?”我不假思索地问。

我看着死亡资料,身上一阵刺骨的寒意。

我拿起笔,不由地想起第一次来到四区时,老吴对我的一个举动。当时,过分的寂静让我有些紧张,老吴看了出来,拍拍我的肩膀,向我介绍了隔音设施,打消了我的疑虑。现在想来,他拍我的肩膀,就是一种内行对外行的关怀,同时也无意间表现了他的主导地位。在职场中,老人对新人,也常常会做出类似的举动。

从事犯罪心理研究这么多年,我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强奸案件。一般情况下,从立案到庭审,怎么说也得一两个月的时间。有些案件,甚至拖了一两年,都没能走到开庭那一步。

弗洛伊德认为,这些原始的快感,也就是所谓的“性本能”,是人类一切心理现象的原动力。这个观点,叶秋薇曾用原话叙述过。

接下来的三四秒时间里,李松一直低着头,身体僵硬,呼吸轻缓,双目出神——这表示他在进行深入的思考。之后,他猛然回过神来,右手在大腿上缓缓搓揉,呼吸时而轻缓,时而急促——这是心理压抑的明显信号。

李松喜欢思考死亡的意义,相关思索又会让他感到压抑,这是“死亡”对他而言的心理意义之一。

虽然这次试探完全建立在猜测之上,但我幸运地押对了宝。接下来,只要准备工作一切顺利,下次再见面,我就能够对李松进行最终试探和心理干预了。

采访结束后,我立即联系了袁主任,让他停止一切调查,尽快找到并收买李松的精神医生。袁主任办事效率很高,晚上八点就给我打了电话,表示医生已经买通,李松也听从了建议,当晚开始断药。

我知道a集团在李松身边安排了人,便问起中午专访时那个监视者的事。袁主任笑笑说:“什么都瞒不住你。不是监视,是为了在必要时刻帮你一把。此人名叫唐博轩,在纪委干了十几年也没能出头,这次是集团暗中使劲,把他安排到了李松身边当眼线,你可以完全信任他。对了,唐博轩还告诉我,李松下午不止一次地提起过你,好像对你很是欣赏,看来这次见面收获不小。”

“确实不小。”我说,“接下来,再安排一次见面就够了,不过我有个要求,必须让我和李松以个人身份单独见面,这就需要唐博轩多想想办法了。”

“这个不必担心。”袁主任说,“你知道李松老婆的事吧?她身体快不行了,最近在市一院住院。这段时间,李松无论多忙,每天晚上都会去医院陪她一会儿。上头已经做了安排,从今天起到8月初,每天晚上六点以后,都不会有任何人去医院进行探视。只要你觉得时机成熟,随便选个晚上,以探视的名义过去,肯定能在医院见到李松。当然,唐博轩也会尽全力配合你的,有什么要求你可以跟我说,我会认真交待他的。”

“确实有重要任务交待他。”我说,“从明天早上开始,让他每隔三小时就汇报一次李松的精神状态,包括情绪、精力、记忆力、分析能力,每一项都要进行详细描述。我必须对李松的精神状态进行记录和分析,才能找到实施心理干预的最佳时机。”

“明白了。”袁主任最后强调说,“事关重大,一定要成功。事成之后,钱会第一时间打到你的账户里。以前欺负过、得罪过你的人,集团也会帮你一一收拾,用不着你自己动手了。”

欺负过、的罪过我的人——想起这句话,一连串杂乱而陌生的信息从潜意识边缘涌入意识。顷刻间,我对自己的过去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