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说出这三个字,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原本憋着的一口气也顿时松懈下来。我轻轻咳嗽一声,笑了笑说:“我也只能分析这么多了。”

我先是好言相劝,但他们根本不听。我也想过报警,但深知报警没用——我此前遇到过数次类似情况,每次都天真地选择报警。但我年纪轻轻、势单力薄,对方则通常是一群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中年人。以至于每次报警的结果都是:处警的警察将对方行为认定为“经济纠纷”,而“经济纠纷”属于检察院的职责范围,民警无权干涉,从而草草结束处警。

“今天晚上试试就知道了。”老婆笑道,“说真的,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别回来,中午退了房再走。还有啊,你抽空给付科长打个电话,人家昨天晚上把你好不容易才把你安顿好,你知不知道自己吐了人家一身?”

“于是,你想到了利用两人之间的矛盾。”说到这里,林子里突然掠过一阵疾风。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阳光钻过枝叶间的缝隙挥洒而下,照得我睁不开眼。风过声止,我缓缓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矛盾——”我揉揉眼,觉得有些眩晕,“你决定利用两人之间的矛盾。”

我问:“你后来通过他发现了什么?”

“释梦。”我点点头,“又是精神分析学。”

老人说:“人家专家一个人大老远过来,你给人家说说又不会少块肉。这是个机会,要是能彻底治好,你不也少受点罪?”

“必须迅速行动。我一手按住他,一手握住他的生殖器。”叶秋薇平静地说,“我一边用力地抚摸按压,一边想象着梁慧荣可能会说的话。我说,小伟宝贝真棒,这个东西不仅是你的,也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他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一个机灵从床上滚了下去。他站起身,找不到自己的衣服,浑身颤抖。我走到他身边,再次把手伸向他的下体,用另一只手轻抚他的背部。他逃离了我,躲到墙角缩成一团,用手遮住下体,脸憋得通红,目光惊恐,和平日里判若两人。我知道时机成熟,走到墙角,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紧接着又是一巴掌,一边打他,一边用母亲训斥儿子的语气骂他。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毫无反抗之力,哆嗦了一阵,瘫软地坐在墙角。我继续抚摸他的生殖器,用各种花样玩弄。当我用拇指和中指用力捏他时,他突然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叫,用力锤了一下身边的墙,我赶紧收手。我已经引导出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再刺激他的话,他很可能会通过暴力释放出来。若如此,我就没法继续利用这种恐惧了。”

“是的。”叶秋薇说,“所以那晚,我一直在打听他和他母亲之间的事。但他很抵触和母亲有关的话题,所以我也没得到多少实质性的信息。后来我们说起婚姻,他说自己99年被开除后不久,老婆就带女儿离开了他,十年里,他和她们很少见面。我问起离婚原因,他说是因为丢了工作,遭到老婆嫌弃。说这话时,他双手十指相扣,这是一种明显的压力信号。”

“很容易解释。”叶秋薇说,“近一年的时间里,丁俊文一定感受到了更多来自e厂的压力,胆子逐渐变小。我丈夫后来诡异的自杀行为,肯定也让他意识到了什么。至于他知道研究报告所在这件事,我想,可能正是长期调查的结果。”

“他说得没错,陈曦的确不简单。”叶秋薇说,“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会有如此深刻的了解?我知道陈曦城府深,是因为和她打过交道,吃过她的亏。难道王伟也吃过她的亏?难道,她曾经从王伟口中套出过什么重要信息?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就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反正我觉得她对我挺好的,你说得跟真的似的,难不成她套过你的话?王伟叹了口气,用明显懊恼的语气说,那可不是,我去年就上过她的当。”

“自然是要去的。”她说,“我当即就上了楼,陈曦家的门开着,坐了一屋子的人。他们可能都把我当成了陈曦的朋友,也没人问我是谁。我找了个地方站着,开始观察屋里的每一个人。大部分人都双唇紧绷,耷拉着眉毛,流露出发自心底的悲伤,有些人则一边说话一边扬起眉毛,看上去并不怎么难过。很快,我就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男人。”

王伟。

听到“健康状况”四个字,我心头一震:“这就是陈曦的弱点?”

“她在试探你?”我觉察到一丝异样,“有这必要么?这未免太过谨慎了吧?”

“评论性幻听的出现,会逐渐引发思维失控感,最后发展成为思维被控制感,也就是所谓的‘影响妄想’。”她说,“我索要做的,是继续对她进行暗示,在她心中构建出我想要的影响妄想。”

“他怎么说?”我很想知道答案。

“没错。一个未接来电,会让她的心绪无比复杂。她会想起从前,想起许愿,思索许妈妈打电话的意图,就是不会去想研一的车祸——如你所说,心理的自我保护机制,使得意识不可能主动回想带有创伤性的记忆。但我知道,那些记忆、所有相关细节,都会迅速浮动到她的潜意识边缘,成为所谓的‘前意识’。接下来,只需要一个最终暗示,就会喷薄而出。”

“这代表了什么?”

“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在英语里,这个词并非写作sexualinstinct(生殖性本能),而是libido(器官性本能)。可见,这里的性,并非特指生殖意义上的性,而是泛指身体器官的一切快感,比如婴幼儿吮吸、咀嚼的快感、将代谢物排出体外的快感、好奇心带来的快感,等等,当然也包含生殖意义上的性快感。

“讲完付盼春的事,已经过了六点。”叶秋薇说,“方自立带我到医院附近吃了饭,席间,我继续催他讲述。他告诉我,和付盼春分手后不久,刘智普就跟考务科一个名叫姜心月的女人好上了。姜心月是80年的人,比刘智普大5岁,两人因为工作关系早就相识。同样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方自立也经常和姜心月接触。据他说,姜心月和付盼春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人,她性格开朗,甚至有点大大咧咧,工作上比较粗心。她弄丢过方自立提供的考务信息表,办错过好几个班的准考证,给方自立带来过不少麻烦。方自立对她早有不满,所以才会对她印象深刻。”

我点点头:“和付盼春确实是截然相反的人啊,刘智普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呢?”

叶秋薇继续讲述:“刘智普和姜心月的交往比较低调,很少在公开场合出双入对,所以刘智普对两人的恋爱过程并不了解。不过,07年刚过十一,刘智普就约方自立出去喝酒,说自己跟姜心月分手了。方自立问起原因,刘智普来了一句:我当初看走了眼。”

“还是感觉上的变化。”我不禁感到疑惑,“如此说来,付盼春和姜心月都曾让刘智普产生过与祖母相似的感觉。两个人差别这么大,这说不通啊。”

“刘智普和姜心月分手后,又接连换过两个女朋友。”叶秋薇接着说,“但方自立对两人不熟,也就没跟我细说。到了08年5月,刘智普又和c大文学院的一个女老师走到了一起,女老师名叫禹绣晨,是我和方自立的高中校友。”

我问:“你跟她熟么?”

“不能再熟了。”叶秋薇说,“高中时期,我和她都是校学生会的成员,虽然没有同班过,但从高二起就是很要好的朋友。她是那种极具文气和古典气质的女人,从小就喜欢文学和音乐,高中就会作词写诗,通晓东西各种乐器,歌喉也非常漂亮。虽然她长相并不出众,但整个高中时代,都算得上女神级的人物。她性子很慢,温婉柔和,对朋友很真诚。高中毕业后,我和她也经常见面,只是读博、任教之后,因为彼此忙碌,才逐渐有些疏远。”

当时,我想起刘智普复杂的心理,心中闪过一句话: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叶秋薇继续回忆:“方自立告诉我,禹绣晨是和刘智普相处时间最长的女人,两人从08年5月开始交往,直到年底才分手。分手后,禹绣晨还纠缠了刘智普一段时间,甚至有过轻生的行为。方自立也问过分手原因,刘智普的回应是:她和外表看上去不一样。”

“还是感觉上的变化。”我不禁叹了口气,对刘智普生出些许厌恶,“还有其他人么?”

“还有一个。”叶秋薇说,“09年年初,刘智普在和禹绣晨分手一个多月后,跟化工学院一位大他20岁的女教授好上了。女教授名叫陈暮清,正是方自立在工作中一直追随的教授。陈暮清离过一次婚,女儿和儿子都跟了父亲。方自立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当时,两人的感情在校园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反对声众多,当然也不乏深受感动的支持者,院系领导还专门找陈暮清谈了话,但没能动摇两人的感情。不过,仅仅一个月之后,两人就悄无声息地分开了。方自立没有问过分手原因,但在一次酒桌上,喝醉的男老师们一起起哄,一定要刘智普说说跟陈暮清的事,刘智普当时也有点醉,来了一句:她跟我想象中的不是一类人。”

我看了一眼窗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分析说:“四个人性格、身份完全没有相似性。要想弄清楚她们带给刘智普的感觉,光听方自立描述肯定是不够的,必须想办法从细节入手。”我扫了一眼笔记本,“你下一个要接触的人,就是禹绣晨吧?”

叶秋薇顺了顺裙摆,微微点了点头。